“你们睡觉的地方在另一侧尽头，”朝圣者咆哮道。
柯林德.冯.卡斯特兰叹了口气。他突然希望自己没从这个古老的洞口入侵，而是应该选择其他什么地方。
他潜伏的这个洞穴，并非是按当前用途挖掘的。柯林德猜它当初是个蓄水池，建于“多米尼克主星”还只是个人口过剩的穷乡僻壤时，作用是满足第一批修道院对水的需求。现在它用来容纳前往这个神庙世界的人潮。就像其他任何因信仰而肆意拓张的事物，其拥有一个对柯林德来说没啥道理的名头。“永恒花园”，他们这样称呼它。立柱向黑暗深处蔓延，支撑着开裂的泥灰天花板。他们四周满是粗糙涂鸦的树木和藤蔓。布料挂在柱子间绑的绳子上，把这洞穴分割成迷宫一般。油灯和小火堆的光亮映射出织物隔断的影子。盐晶在粗糙地板与柱基结合处反光。阴郁，肮脏的面孔抬起，在柯林德与科列格经过时朝他们望去。没人主动提供帮助，或向朝圣者同伴友好致意。这里散发出的并非高声赞颂而是绝望。
他们终于在遮幕迷宫里找到块地方。光这件事已经很困难了。每一处都被占据，用几筒子干净水作为交换才能找到一块。生意几乎存在于这地下“兔子洞”生活的每个点滴中，这几乎把柯林德逗乐了。他们不得不在三个圣坛用蜡烛圣符做代价，打听“永恒花园”的方向。等到他们找到入口，才发现那是一堵嵌在倾颓拱门内的生锈铁门，在一座将皇帝饰做衣食父母的雕像后面。就算这地方，门后也有一个戴兜帽的干瘪老太婆伸出手宣示主权。柯林德注意到老太婆另一只手的金属构架上焊接着短铳，于是又交出一个圣符。所以一个朝圣者恶棍欺过身来宣称柯林德坐的地方属于自己时，他并不吃惊。只是，让他有些紧张。
他看向那个朝圣者的脸。那个男人的头，是一团围绕着龇着烂牙的球状伤疤。肩膀上搭着破烂的皮毛，凸显出下面结实的肌肉。层叠污秽的衣物覆盖了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黄色眼睛中布满了红色血丝。
柯林德试图微笑。
“对不起，旅人兄弟，”他说。“有什么误会吗？”
大个子朝圣者举起一只手，用粗大的手指朝休眠大厅另一侧尽头比划。
“你们睡觉的地方在那里面，”朝圣者咆哮。
柯林德看看了一眼科列格，但他伙伴的目光集中在远方某处，面容如以往迷茫。
“我们已经为这里付过钱了，”柯林德说，并把笑容固定在脸上。他几乎可以看见大个子朝圣者脑袋里转动的粗齿轮了。
“你们走——”恶棍开口。
“不，”柯林德说。“正如我说的，我们付过钱了。”继续保持着笑容，他的那只好眼目光闪烁之际，已被恶棍揪起来。肌肉充沛，手臂上纹着小黑点，每一个意味着在“乌鸦大庙”朝圣的一天，左前臂上覆盖着来自“埃古”的帮派标志。
恶棍的耐心似乎到头了。他后退一步，蓄力准备用膝盖撞柯林德的脸。那人的领子从脖颈处移开。根部是一圈褪色的墨痕。
“第十路径，”柯林德快速的说。这个恶棍冻住了。柯林德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小心保持动作缓慢，拉下自己的领子。纹身是假的，但看起来足够真：一圈破烂的墨痕扭曲的围绕着一圈空白皮肤。他朝科列格眨了眨眼。士兵面无表情的回应，露出自己脖颈上的相同痕迹。柯林德看回恶棍。“我们是第十路径的探寻者。”
恶棍看向二者之间。坐在附近的其他朝圣者们已然向后缩去，很显然有其他事情要忙。
“你，”恶棍最后说。“跟上。”他转身朝洞穴远处走去。柯林德站起来，用破布卷起自己的家什，用绳子挂到肩膀上。科列格跟上，裹紧了自己的大衣。这位专家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漠，石灰色的眼睛在布料隔断上，以及他们经过时聚在一起的朝圣者们身上游移。科列格行动谨慎不紧不慢，精准而控制自如。他的黑色头皮反射着火光，脑袋下面分布着灰色的旧手术伤疤。除非多年与这位特种兵为伴，否则你的肉眼很难捕捉到其外貌。大部分人更倾向于忽视科列格，就好像他身体里掺杂着使生活乏味的元素。他也是柯林德认识的人中，最危险者之一。
他们跟随着恶棍，经过织物隔断间的一段走廊。人们从他们路线上退后，柯林德可以看出他们移开目光前瞬间眼神中的恐惧。他们怕的不是他，他可以肯定。他曾经有恐吓海盗领主和异形王子的日子，但此时此刻他只是个独眼男子，胡须参差，头发灰白。穿着补丁衣服和发臭的破布，他看起来、闻起来都像其他那些迷失的人们。
“我们要去哪？”他问恶棍。
暴徒继续走着。“去见忏悔者。”
柯林德感觉小腹一紧，但还保持着面色冷漠。一个忏悔者可能会造成麻烦。这些擅长煽动的国教牧师大多是危险的，倾向于无情且不讲缘由的解决那些他们认为是异端的家伙。他和科列格花了数周时间才找到这里。他们正走在“第十路径”上，进入黑暗。它的终结也许并非启示，而是火焰。
“这里，”恶棍说，停下并拽开一大片沉重的布料。他们穿过。柱基之一在后面空间中凸起。织物挂在那粗糙的石头上，破旧的毯子覆盖着地板，窟窿里放着一碗碗燃烧的油脂。没有其他任何人的迹象。恶棍让悬挂物落下，转向他们。
“第一条路的真理是什么？”他说。
“真理存在，”柯林德立刻说。
恶棍看向他，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科列格。
“第二条路的真理是什么？”他说。
“宇宙既是真理，”科列格说。
恶棍看向他。
柯林德依然冷静。为了学会他们刚才给出的答案，花费的功夫可是很多，血也流了不少。这些话足以让他们进入下一步，可是如果恶棍再问一个问题他们就麻烦了。他觉得自己的手指在抽搐，感受着相位戒指的缺失。
恶棍点了点头，移开了遮掩柱基的覆盖物。下面是一扇被腐蚀的金属门。一把沉重的锁把将门和门框连在一起。金属上烙着破碎的环形。恶棍从外衣下拿出一把拴着皮绳的钥匙，然后捅进锁里。
柯林德上前一步。
恶棍停下，钥匙还在锁里没有转动。“你怎么找到的，路径，哥们？”他说。
柯林德打了个寒颤。他舔了舔嘴唇，思维中扫描着奥维拉为他们搜集的关于“第十路径”的情报。这不是他们准备过的问题。这问题也许是这个教团的仪式性口令之一，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无论哪种情况，错的概率都比对的高。
“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兄弟，“柯林德小心的说。恶棍盯了他一小会儿。那人的目光变了。
柯林德从肩头扯下铺盖卷。恶棍发起了第一次攻击。柯林德闪开，一只手摸索着那团破布。恶棍把手伸进层层外衣下面，从腰上拽出一条锁链。倒刺从锋利链条的边缘反着光。恶棍挥击。柯林德再次闪过，手伸进铺盖卷里。那件武器击中地板，折回空气中。科列格在恶棍身后移动。链子抽出。柯林德闪向一侧。一根倒刺击中他的右肩，而且刺得很深。恶棍猛的一拽，柯林德向前倾斜，疼痛传遍全身。血从他的肩膀洒向全身。
柯林德可以看见科列格从恶棍身后接近，右手包裹着蓝色闪电。恶棍咧嘴怒吼。他嘴里的几排钩形牙齿都在反光。他再一次拽动锁链。柯林德随拉力而走，指关节怼上恶棍的喉咙。那人蹒跚，窒息。倒刺从柯林德肩膀扯出。新的痛感袭向他，但他的手已经找到了藏在的铺盖卷里针刺枪握柄。他在锁链的抛物线再次下坠时掏出那把手枪。
蓝色电弧包裹了恶棍的头部。他的躯体颤抖，肌肉抽搐，下颚猛的咬住舌头。血沿着他的下巴流下来。柯林德看见科列格的手在那个男人的脖子上合拢。震击首套的抛光电枢因能量释放而发光。
“你开枪吧，”科列格说。
柯林德举起手枪扣动扳机。嘶的一声枪响被放电的噼啪声淹没。银色毒针击中恶棍的右眼，他倒了下去，撞到地板时肌肉还在扭曲。
柯林德后退一步，大口喘着粗气。
悬挂布料之后阴影在移动。喊叫声环绕着洞穴穹顶。科列格单膝跪下，从大衣下取出手雷和武器，把他们依次放到地板上。
“这不是最佳选项，”士兵说。
“至少我们找对地方了，”柯林德回答。
柯林德完全打开铺盖卷。物件被翻出的同时，血从他受伤手臂涌出。他抓起一只掉落的注射器，刺入肩头伤口旁边。针头扎入皮下的瞬间，止痛剂、兴奋剂和止血剂的混合物涌入他体内。他呼出一口浊气。科列格观察着他，扔给他一副复合过滤面罩。柯林德接住，解开束带。科列格已经戴上了面具，他的双眼隐藏在嵌入白色陶钢面甲的护目镜之下。两侧各有一根用于保护面颊的短铬柱。
“他们多久会发现我们？”
一个影子迫近悬挂物。一柄链锯剑咆哮着被激活，斜劈那块布料。柯林德举起手枪朝阴影里射了两发。那人摔倒，倒下时扯出一个大洞，手里死抓着的链锯剑隆隆作响。另一个身形在后面移动。柯林德可以看到手炮的影子。他再次射击，听到身后的噪音急忙转身，朝那人影又打了一发。
“戴好你的面具，”科列格喊道，由于从面具的扩音器传出，他的声音平稳而富有磁性。他举起一把短枪管手枪。裂开的武器末端足以吞下一只酒盅。
柯林德把面具扣在头上，橡胶密封圈贴紧面部。呈象面具外的世界变成一片暮蓝色。屏幕外有更多影子在移动。他听到武器上膛的喀啦声。
“警戒，”他大喊，听到来自扩音器的平缓语音回声。
科列格点头，往手枪发射器里装了一颗手雷，用手腕抚压合拢裂口。
枪弹穿透布料遮幕。子弹扫过柯林德头顶空气时，他卧倒在地板上。被撕裂的悬挂物摇摆着，他的目光捕捉到了枪口的火光。他朝火光后的空间里打了三发，枪声停止。科列格，一动不动，朝上瞄准手枪发射器扣动扳机。手雷冲到空中，击中上方天花板，在一片灰色雾气中爆炸。抛射物旋转着落到地上的同时，科列格打开发射器，往裂口里填了另一枚手雷。他再次射击，这发越过高挂着的织物，接着一次又一次，按照迅速的、毫无感情的节奏进行，洞穴中冒出灰色和靛色的滚滚浓烟，从屋顶落下，在悬挂布料的两侧蔓延。瞬间响起睡眠被打断的噪音。接着尖叫声沸腾了，挤压着空气就像恐惧自数百个喉咙中冲出。那迷幻而恐怖的气体淹没洞穴时，哭泣和叫喊声不协调的混在了一起。隐藏在面具之内，柯林德大口呼吸着过滤过的空气。那闻起来略有金属味道。
科列格弯下腰，开始收拢他其余的装备，然后束上一对跨肩枪带。左皮套里是一柄微型自动枪，手枪榴弹发射器放进空着的右皮套。榴弹放进他胸前的子弹带和口袋里。柯林德抄起自己的零七八碎。两手各一枚大戒指，左前臂上是入鞘的动力短剑，还有覆盖左眼窝的眼罩。
科列格走向柱基的门。恶棍的钥匙还在锁上。他们周围充斥着随着雾气蔓延的惊慌失措声。柯林德按动面具一侧的开关，穿过呈象仪，他的视觉变为被片片红和黄体温色打断的深黑。
“我们继续？”科列格问，从皮套里拔出他的微型自动手枪。柯林德走到他身边，握住钥匙。锁顺利的打开了。柯林德感受到门栓缩回门框引发的颤抖。他将其完全打开。一组楼梯盘旋陷入黑暗。绿色的温度踪迹进入柯林德冷蓝色的视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