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海,到底有多深邃,深到可以直达梦宇?又隔离开暗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夜深人静接近昏睡的临界,白晓珑总会梦中惊醒,如此反复至几番累瘫了才能睡过去。睡过去之后,梦魇也不轻易放过她。
有一次她醒来了还清晰记得梦见了什么。飓风吹拍一片汪洋海岸,纤细的弱身捻了几个特别而古老的手印就变身一条小白龙,腾空回转云雾翻飞后纵身一跃,仿佛没有阻碍似地快速下落,溅起几片浪花便坠入一壑幽深的地沟,拍花礁石。不是幽冥胜似幽冥。那里没有欢游的鱼群,没有绚烂的珊瑚,没有激流暗礁,没有疯长的海藻,整个海底世界仿佛隔离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豁口般的茫茫地府和她自己。她为自己负担的过往百思不得其解,仿佛囚禁在远古当中……
这时候丫鬟小珺来唤她,说是她得上望月楼观天象才能把她从长久的梦魇中解救出来,惊得汗涔涔湿了周身的也少不了她,只比此时的白晓珑早那么几分钟。白晓珑心下疑惑不解,但仍在大半夜里,为了求得人生的豁勉权而调开了守卫,小珺为何这个时候突然说来观星?白晓珑心想,她用不顾一切的达观征服了这个侍女,也许只为还她一个秋闺!
小珺撑着七彩琉璃伞,给白晓珑系了一件蓝苔藓色毛披风,两人同登望月楼,白晓珑拜见张天哞,只见一个耄耋老者欠了欠身,沉沉说了句:“珑儿公主是为何事而来?无故来此造访,也属冒险。“
白晓珑来不及回答,来到举目见那一地一海的碎银雨落下,说道:“地有异象,你来看看。“说着,白芹一样粗细的长手指甲指向天狼星那个方向。张天哞朝天东方望去,一轮明月银盘一样光光,只一条带状云绸带一般拂过,颇有意味,只是这邻近阴历十五了,这是正常不过的,他可未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她摇摇头,张天哞便说,你再看看?她又睁大了双瞳,只见月旁相隔不远处好几颗星星闪出银色的寒光,好像围猎一般将月亮困住。她想了想,难道这就是您之前教过徒儿的?张天师看她开了窍,连忙说,正是,这就是传说中的“霜星围月”!
白晓珑聚精会神等着张天哞的说教,以为又是一次突击授课。张天哞表情很复杂,混浊的眼瞳里有一种无可名状的锐利,他此刻是忧虑,还是兴奋,白晓珑看不出来,但下一刻他是否发作。她自幼还未曾离开这荼蘼涯海,生性单纯,对人心的沟壑还很懵懂。
“珑儿,你的机会来了!“张天哞这才一边顿足一边畅快地出了一口郁闷气息,仿佛就要把经年累月的愁怨呼出去。口中喃喃有词:“主君,你已经等候一千八百年整了!“伏首屈身向西夜拜别,西半空已经提前天晴。
白晓珑这才意识到,很快,她的世界将被挫败。而她不知道的是,天地悠悠,不皆是苦难天灾,是忤逆之人叫板道法自然的宿命。
白晓珑的属地已经独活了八百岁,可是她的心智却与一个凡间的二八少女无异。而且,她还是最不上进的仙人。听到霜星围月,她显然没有张天哞这么激动。据远古盟约,这是天地气交,风雨不节的预兆,在几万年到几十万年才间有的王城就此覆灭,有的还与自然恢谐相伴,实属侥幸,可遇不可求。此时神,人,魔,鬼四域将会互通,各界将会面临大洗牌,天地生灵,不论至高皇权,还是偷生蝼蚁,都可得往天地灵根上举烛,有海阔天空的机会。
荼蘼涯海是龙族的封地,但一年四季却各色繁花更迭,不仅仅有荼蘼。虽说是龙族,但白晓珑成年主事以后,素来偏安一隅,不喜交际,只守着不大的领属地逍遥地望日携月,在仙名簿上只是籍籍无名,离远古龙族光耀的名声已经是一落千丈,只一座返影仙岛,延伸至北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