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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破庙

第二日,岳不群带领门内众人向华山派赶去,刚出城门,却见一个小乞丐从道路一旁突然窜出,跪伏在岳不群身前,口中叫道:“求岳掌门出手,从余沧海那狗贼中救出我父母!”

岳不群往那小乞丐的脸一看,虽然脸上泥斑点点,而且浑身破破烂烂,显得极为狼狈,但是小乞丐的身份他第一眼便认了出来。

岳不群道:“林平之?你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按理说,那日自己已经阻挡了林平之杀害余沧海的儿子,林平之的命运应该已经改变了才是。

说罢,立刻上前将林平之扶了起来。

林平之哭道:“余沧海那狗贼贪图我林家的辟邪剑谱,杀了我福威镖局的好多人,强拘走了我的父母!我已经走投无路了,还望岳掌门出手相助!我愿余生做牛做马,报答岳掌门。呜呜呜........”

正所谓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林平之一哭,岳不群也觉得余沧海太过下作,林平之的遭遇太过悲惨。

女儿岳灵珊也劝导:“爹,你看他那么可怜,那个余沧海又做出了这种天地不容的事,你就帮帮他吧。”

岳不群答应道:“此事我既然知道了,自然不可能不管,不过余沧海昨日就已经离开衡阳城,你可知道他如今位于何处?”

林平之道:“余沧海那个狗贼如今在城外西边的一处破庙内,就在那个方向大约十里,我的父母也被他囚禁在哪里。”

岳不群微微点头,对着身边的华山弟子道:“你们带着林少侠向那边走,救人要紧,我先行一步!”

说罢,运起瞬息千里,向破庙的方向奔去,不过一会,便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岳不群行了约莫十里地,从树隙间隐隐见到一堵黄墙,多半便是林平之所言的那坐庙宇了。

岳不群见庙宇外空无一人,便偷偷跳到屋顶,从瓦片的缝隙中观察庙内的情况。

岳不群刚跳到屋顶,只听得庙中一个苍老而尖锐的声音说道:“那辟邪剑谱此刻在哪里?你只须老老实实的跟我说了,我便替你诛灭青城派全派,为你夫妇报仇。”

岳不群一听,透过瓦片一看,只见说话的人是一个驼背瘸子,多半便是’塞北明驼’木高峰了。

至于余沧海却不知为何,不在此处。

岳不群见两个人倒在地上,一男一女,多半便是林平之的父母。

林镇南说道:“我不知有甚么辟邪剑谱。我林家的辟邪剑法世代相传,都是口授,并无剑谱。”

又听他说道:“前辈肯为在下报仇,自是感激不尽。青城派余沧海多行不义,日后必无好报,就算不为前辈所诛,也必死于另一位英雄好汉的刀剑之下。”

岳不群微微点头,那余沧海所作所为,毫无底线。为了辟邪剑谱竟然灭了福威镖局满门上下,若是被自己遇到了,最低也要废掉他全身武功,若是他不知悔改,自己便要替天行道。

那余沧海昨日与自己交手,多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武功远胜过他,自己若是现在现身,难保不会打草惊蛇。

此刻林镇南夫妇心脉已断,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就算现在出手相救,也是回天乏术。

自己还是在这里等等,等那余沧海一出现,自己就立刻将他拿下,以慰藉林镇南二人便是。

木高峰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说的了。‘塞北明驼’的名头,或许你也听见过。”

林震南道:“木前辈威震江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木高峰道:“很好,很好!威震江湖,倒也不见得,但姓木的下手狠辣,从来不发善心,想来你也听到过。”

林震南道:“木前辈意欲对林某用强,此事早在预料之中。

莫说我林家并无辟邪剑谱,就算真的有,不论别人如何威胁利诱,那也决计不会说出来。

林某自遭青城派擒获,无日不受酷刑,林某武功虽低,几根硬骨头却还是有的。”

木高峰道:“是了,是了,是了!”

木高峰续道:“你自夸有硬骨头,熬得住酷刑,不论青城派的矮鬼牛鼻子如何逼迫于你,你总是坚不吐露。

倘若你林家根本就无辟邪剑谱,那么你不吐露,只不过是无可吐露,谈不上硬骨头不硬骨头。是了,你辟邪剑谱是有的,就是说甚么也不肯交出来。”

过了半晌,叹道:“我瞧你实在蠢得厉害。林总镖头,你为甚么死也不肯交剑谱出来?这剑谱于你半分好处也没有。

依我看啊,这剑谱上所记的剑法,多半平庸之极,否则你为甚么连青城派的几名弟子也斗不过?这等武功,不提也罢。”

林震南道:“是啊,木前辈说得不错,别说我没辟邪剑谱,就算真的有,这等稀松平常的三脚猫剑法,连自己身家性命也保不住,木前辈又怎会瞧在眼里?”

木高峰笑道:“我只是好奇,那矮鬼牛鼻子如此兴师动众,苦苦逼你,看来其中必有甚么古怪之处。

说不定那剑谱中所记的剑法倒是高的,只因你资质鲁钝,无法领悟,这才辱没了你林家祖上的英名。

你快拿出来,给我老人家看上一看,指出你林家辟邪剑法的好处来,教天下英雄尽皆知晓,岂不是于你林家的声名大有好处?”

林震南道:“木前辈的好意,在下只有心领了。你不妨在我全身搜搜,且看是否有那辟邪剑谱。”

木高峰道:“那倒不用。你遭青城派擒获,已有多日,只怕他们在你身上没搜过十遍,也搜过八遍。林总镖头,我觉得你愚蠢得紧,你明不明白?”

林震南道:“在下确是愚蠢得紧,不劳前辈指点,在下早有自知之明。”

木高峰道:“不对,你没明白。或许林夫人能够明白,也未可知。爱子之心,慈母往往胜过严父。”

林夫人尖声道:“你说甚么?那跟我平儿又有甚么干系?平儿怎么了?他……他在哪里?”

木高峰道:“林平之这小子聪明伶俐,老夫一见就很喜欢,这孩子倒也识趣,知道老夫功夫厉害,便拜在老夫门下了。”

林震南道:“原来我孩子拜了木前辈为师,那真是他的造化。我夫妇遭受酷刑,身受重伤,性命已在顷刻之间,盼木前辈将我孩儿唤来,和我夫妇见上一面。”

木高峰道:“你要孩子送终,那也是人之常情,此事不难。”

林夫人道:“平儿在哪儿?木前辈,求求你,快将我孩子叫来,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木高峰道:“好,这我就去叫,只是木高峰素来不受人差遣,我去叫你儿子来,那是易如反掌,你们却须先将辟邪剑谱的所在,老老实实的跟我说。”

林震南叹道:“木前辈当真不信,那也无法。我夫妇命如悬丝,只盼和儿子再见一面,眼见已难以如愿。如果真有甚么辟邪剑谱,你就算不问,在下也会求前辈转告我孩儿。”

木高峰道:“是啊,我说你愚蠢,就是为此。你心脉已断,我不用在你身上加一根小指头儿,你也活不上一时三刻了。

你死也不肯说剑谱的所在,那为了甚么?自然是为了要保全林家的祖传功夫。可是你死了之后,林家只剩下林平之一个孩儿,倘若连他也死了,世上徒有剑谱,却无林家的子孙去练剑,这剑谱留在世上,对你林家又有甚么好处?”

林夫人惊道:“我孩儿……我孩儿安好吧?”

木高峰道:“此刻自然是安好无恙。你们将剑谱的所在说了出来,我取到之后,保证交给你的孩儿,他看不明白,我还可从旁指点。

免得像林总镖头一样,钻研了一世辟邪剑法,临到老来,还是莫名其妙,一窍不通。那不是比之将你孩儿一掌劈死为高么?”

跟着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显是他一掌将庙中一件大物劈得垮了下来。

林夫人惊声问道:“怎……怎么将我孩儿一掌劈死?”

木高峰哈哈一笑,道:“林平之是我徒儿,我要他活,他便活着,要他死,他便死了。我喜欢甚么时候将他一掌劈死,便提掌劈将过去。”

喀喇、喀喇几声响,他又以掌力击垮了甚么东西。

林震南道:“娘子,不用多说了。咱们孩儿不会是在他手中,否则的话,他怎地不将他带来,在咱们面前威迫?”

木高峰哈哈大笑,道:“我说你蠢,你果然蠢得厉害。‘塞北明驼’要杀你的儿子,有甚么难?

就说此刻他不在我手中,我当真决意去找他来杀,难道还办不到?姓木的朋友遍天下,耳目众多,要找你这个宝贝儿子,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林夫人低声道:“相公,倘若他真要找我们儿子晦气……”

木高峰接口道:“是啊,你们说了出来,即使你夫妇性命难保,留下了林平之这孩子一脉香烟,岂不是好?”

林震南哈哈一笑,说道:“夫人,倘若我们将辟邪剑谱的所在说了给他听,这驼子第一件事,便是去取剑谱。

第二件事便是杀咱们的孩儿。倘若我们不说,这驼子要得剑谱,非保护平儿性命周全不可,平儿一日不说,这驼子便一日不敢伤他,此中关窍,不可不知。”

林夫人道:“不错,驼子,你快把我们夫妇杀了罢。”

岳不群微微点头,这林镇南武功虽低,但是对事理看得还是很清楚的,虽然身处死境,却也不显慌乱,不愧为林远图之孙。不过那驼子好像被林镇南逼出了心火,举起手掌便要向两人的头上劈去。

就在此时,岳不群突然听到庙外令狐冲朗声叫道:”木前辈,华山派弟子令狐冲奉业师之命,恭请木前辈移驾,有事相商。”

岳不群往声音的方向一看,赫然便是令狐冲和恒山派的仪琳二人,自己一直关心庙内,竟然没有发现此二人接近。

不过这令狐冲也算聪明,知道用自己的名头,让那木高峰不敢轻易出手。

木高峰和余沧海交过手,两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而昨日他便知道余沧海被岳不群单手削去了两根手指,自己多半也不是岳不群的对手。

而且自己所为本就不为正道所容,若是见到岳不群岂不是插翅难逃,他害怕于岳不群的威名,当即回道:“木某另有要事,不克奉陪。便请拜上尊师,何时有暇,请到塞北来玩玩,木某人扫榻恭候。”

说着双足一登,从殿中窜到天井,左足在地下轻轻一点,已然上了屋顶,他正欲往庙后一逃,只见一青衫文士正立于屋顶之上,淡然的看着自己。

木高峰惊恐叫道:“岳掌门!”

岳不群看着木高峰,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他若是破窗而走,或者是走其他地方,自己一心等余沧海出现,也就放过他了,不过此时既然撞在自己的手里,就别想跑了。

岳不群道:“‘塞北明驼’木高峰,你自进中原以来,大小恶事所作无数,此前还欲以林平之的性命要挟其父母二人,你可有话说?”

木高峰看着岳不群,自知自己不可能是岳不群的对手,以自己的轻功想必也逃不掉,于是口中哀求道:“岳掌门,驼子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是还望岳掌门放我一马,驼子我立刻返回塞北,发誓此生不在踏足中原一步。”

岳不群看着木高峰,此刻的木高峰已然毫无之前的神气。

岳不群冷然道:“能否放你一马是阎王的事,我的职责是送你去见阎王!念你一代宗师,出手吧!”

木高峰苦苦哀声道:“岳掌门当真不肯放驼子一马?”

看着岳不群的眼神,木高峰眼珠一转,突然踏破屋顶,向屋内堕去,他前进的方向,赫然便是林镇南夫妇二人。

岳不群见此状况,毫不惊慌,若是昨日自己还是一转后天,也许会被这木高峰得手,可是如今的自己已经晋入先天,要杀这木高峰不过一瞬之间的事,

岳不群冷哼一声:“冥顽不灵!”

说罢,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了半空中的木高峰的身前,长剑一抹光晕一闪而过,只见木高峰脖颈只见出现一抹血痕,整个人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从半空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令狐冲从庙外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尼姑。

令狐冲走到岳不群身行礼道:“徒弟令狐冲见过师傅。”

小尼姑也走上前来,红着脸道:“仪琳见过岳掌门。”

岳不群点了点头,虽然他忘了令狐冲二人为何会在此处,不过当务之急是林镇南夫妇二人。

岳不群转过头道:“在下华山派岳不群,受两位的公子林少侠之托,前来搭救两位。”

林震南得知林平之消息,喜道:“多谢岳掌门相救。老朽夫妇身受重伤,难以还礼,还请恕罪。”

岳不群的名气在武林中比余沧海要响得多。林震南为了巴结余沧海,每年派人送礼,但岳不群等五岳剑派的掌门人,林震南自知不配结交,连礼也不敢送,眼见木高峰凶神恶煞一般,但一听到华山派的名头,立即逃之夭夭,甚至遇到岳掌门,连出手也不敢,想要胁迫自己二人逃跑,也被岳掌门一剑击杀。

岳不群道:“你那孩儿品质难能可贵,为救父母,当街跪地相求,可惜你二人心脉已断,便是我也无能为力。林少侠已经带领着我华山派弟子向这边赶过来了。”

林震南道:“但愿……但愿平儿即刻到来才好,迟了……迟了可来不及啦。”

令狐冲见他说话出气多而入气少,显是命在顷刻,说道:“林伯父,你且莫说话,林公子随后就到了。”

林震南苦笑了一下,闭上了双目,过了一会,低声道:“岳掌门,我……我……是不成的了。留平儿一个人在世上,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斗胆求岳掌门……将我平儿收入门墙,还望岳掌门……成全。”

岳不群道:“令公子品质难得,我也早起爱才之心。既然林镖头开口了,若是令公子愿意,我便将他收入华山。”

令狐冲也道:“伯父放心,若是林兄弟拜入华山,就是我的师弟,便如亲兄弟一般。小侄我也会对林师弟加意照顾。”

林夫人插口道:“岳掌门的大恩大德,我夫妇便死在九泉之下,也必时时刻刻记得。”

岳不群道:“请两位凝神静养,不可说话。”

林震南呼吸急促,断断续续的道:“请……请两位告诉我孩子,福州向阳巷老宅地窖中的物事,是……我林家祖传之物,须得……须得好好保管,但……但他曾祖远图公留有遗训,凡我子孙,不得翻看,否则有无穷祸患,要……要他好好记住了。”

岳不群点了点头,以示答应。

令狐冲点头道:“好,这几句话我传到便是。”

林震南道:“多……多……多……”一个“谢”字始终没说出口,已然气绝。

他先前苦苦支撑,只盼能见到儿子,说出心中这句要紧言语,此刻得二人应允传话,又知儿子得了极佳的归宿,大喜之下,更无牵挂,便即撒手而逝。

林夫人道:“令狐少侠,盼你叫我孩儿不可忘了父母的深仇。”

说罢侧头向庙中柱子的石阶上用力撞去。她本已受伤不轻,这么一撞,便亦毙命。

岳不群见次,心中微微一叹,林夫人一心求死,自己也不好出手相阻。

此刻尘埃落定,岳不群看着身边的令狐冲问道:“冲儿,你的伤势好得如何了?”

令狐冲恭声道:“多亏师傅相助,此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岳不群不再说话,在原地盘坐调息起来,令狐冲之事,自己已经知道了十之八九,他若想告告诉自己,自然会说,若是不愿告诉自己,自己也不会主动去问。

令狐冲看着闭着眼睛的岳不群,满目复杂之色。

自己受曲洋和刘正风两位前辈之托为笑傲江湖曲谱寻觅一位传人,不过曲洋前辈乃是魔教中人,若是自己将此事告诉师傅,难免师傅不会命令自己将此曲谱毁去。可师傅对自己有天大的养育之恩,自己身怀魔教中人之物,本就辜负了师傅的嘱托,若是还不将此事告诉师傅,实在是说不过去。

令狐冲心中五味陈杂,天人交战,突然想起昨日在群玉院内,自己身受重伤,师傅也发现了曲非烟和仪琳躲在床上,还是选择相信自己,一心保护自己,为自己疗伤。

师傅如此对待自己,若是自己此时选择隐瞒,岂不是猪狗不如?

想到此处,令狐冲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跪在岳不群身前道:“师傅,我其实有一事对师傅隐瞒,实在是辜负了师傅了期望!今日我在野外.......”

接着令狐冲将自己在野外见到曲洋和刘正风弹奏笑傲江湖,费斌出手杀害刘正风三人,衡山莫大先生出手击杀费斌为刘正风报仇,自己受曲阳两人的委托为笑傲江湖曲谱寻找传人之事一一告知岳不群。

令狐冲将曲谱取出,放在手中道:“这曲谱是魔教护法曲洋托付给我之物,若是师傅不允,弟子立刻将它毁去。”

岳不群心中微喜,虽然自己早已知道令狐冲之事,但此刻从令狐冲的口中得知,还是让他这个身为师傅的人微微感动,看来令狐冲也小崽子还不算白眼狼。

岳不群道:“既然是横山派刘正风托付给你的曲谱你就好好拿着便是,你不要辜负了刘正风的遗嘱,为这曲谱找一位好传人。”

令狐冲喜道:“多谢师傅成全。”

令狐冲高兴的拉着仪琳出了破庙,低声说着什么,引得仪琳一阵发笑。

岳不群闭着眼睛,嘴角微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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