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惊愕的不知说什么好,自我宽慰了一句:“不……不可能。”
那‘婆婆’又平平静静的重复道:“是我杀的,有什么不可能了。”
“婆婆,婆婆,你杀了谁?”仙儿饶有兴趣的问道。
“婆婆杀了瘦公公。”
“瘦公公不是睡了么?”
“是婆婆让他永远睡下去,永远不会醒过来。”
仙儿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婆婆喜欢他。”
仙儿似有所悟道:“喜欢他就要让他永远睡下去,永远不会醒过来?”
“因为他会老去,他会消失,他会离婆婆而去。既然婆婆喜欢他,就要想办法留住他,让他换一种方法存在下去,就像现在……他永远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
这番超出仙儿心智所能理解的话,让仙儿蹙起了柳叶眉,小手不停地拽着头上青丝,喃喃道:“留在这里……留在这里……”
方仲见仙儿还纠结在刚才的话里不能自拔,开解道:“仙儿不需要懂婆婆的话,有时候旁人说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心道这位‘婆婆’喜欢一个人就要杀了他,却留下一个躯壳陪在身边,简直有些不可理喻。
那‘婆婆’冷笑道:“你这娃娃又懂得什么对和错?婆婆做事,自有道理。既能在我手里死,也就能在我手中生,本就是鬼道玄妙之处,你学会一点皮毛就敢妄断我的不是?”
方仲虽然不敢得罪她,但对她的话却实在不能苟同,反驳道:“晚辈的确是只懂得一些皮毛,但还是看得出这棺椁里的人是被吸光了精血而亡,这恐怕不是亡者所愿。再者死者已矣,早就落入轮回之中,到如今岂能再生?”
“你错了,是他心甘情愿如此,所以这一身精血才被我用鬼噬之相给夺了,我可未强迫任何人。”
“可那也是有死无生,留下一个躯壳又能替代得了什么?”
“有生必有死,如无他日之死如何有后来他日之生。你听了我的话心里不服是不是,居然搬着死理和婆婆斗嘴,你这下浮屠鬼道法都学会了么?”
方仲见她有些生气了,只得敬畏地说道:“还不曾学全。”
那‘婆婆’不屑道:“你连一个会字都称不上,离学全更是差得远了,不然也不会心中不服。你手中的是个双冢,又是阴阳龙凤冢,已有了鬼噬之相,只要精修操纵之法便可施展,可是婆婆却觉得你还是尽快修到鬼附之相的好,此法对敌十分有用,正好适合你来修炼。”
“鬼附之相?”这鬼附之相已是鬼道法中位列中游的法术了,比之鬼迷、鬼毒、鬼噬要难不少。
那‘婆婆’道“你父母阴魂本无多少修行根底,即便吞噬过几个人也不会强到那里去,不管是鬼毒鬼迷鬼噬,都需放出役鬼去斗,若遇上真正的高手,无异自取死路。而这鬼附之相却不会,只因役鬼不会出去伤人,却依附于你的身体,共同进退,助你一臂之力。当然,你若是被人杀了,役鬼也会随你同亡,但至少要比你的父母被人所杀而累及于你或你被人所杀而累及你的父母好得多。原本一分为二,如今二合为一,旁人要想各个击破也就难了几分。你若是多在这鬼附之相上下一番功夫,到你父母阴魂变强之时,再辅以其他诸相一起施展,就会稳妥的多。”
方仲所以不用役鬼也正是感到自己父母太弱,不敢拿出来冒险,虽然有个鬼噬之相比较厉害,但那是未遇上厉害人物,谁知道那一天一个不凑巧遇上相克之人,就此把父母搭了进去,岂不后悔无及。若这鬼附之相能把二者合为一体,当然是上上之选。
方仲喜道:“此法倒是极佳,有鬼附之相使用,那鬼噬之相便不用施展了。”
‘婆婆’道:“那也不尽然,你要想少费日月功夫,就用这鬼噬之相多超度几个恶人。对于冥顽不化之人与其纵之不如收之,夺其一切功果为己用,之后再返施于人,这也是佛祖能够惩恶扬善,广施恩威却又不坠己身的不二法门。其实接引二字又通借引,借引之称才更能体现佛祖修此下浮屠鬼道法的真髓。”
方仲道:“可是此法既然对恶人所用却也难保有恶人将此法对善人而施,‘借引’就成了‘索取’,下浮屠鬼道法便又成了助纣为虐的邪法。”
“这世上的正邪之法谁能说得清楚,偏有些人墨守陈规见不得捷径可走,非要耗费无数岁月之功才可谓正途,那都是些假仁假义之徒,别有居心才容不得他法相容,许多纠纷也就因此而起。法无邪法,人无完人,心被蒙尘,善恶不分。只有人心之善方能有人事之为。你若是拘泥于正邪之法,那浮屠鬼道便也不用学了,婆婆也不用你来为我做事。”
其实那‘婆婆’说的道理和尘世间的变革也是一样,想要推陈出新,无不有当道之人横加阻扰,以何种言辞诋毁,说穿了,就是得利之人以一己私心作祟,容不下自己权益受损。
方仲被她一通指责羞愧不已,尴尬的道:“是晚辈见识浅薄,不知道婆婆还要我做什么事?”
“不要忘了你还答应我三个条件,这第一个条件我已想到了。”
“晚辈洗耳恭听。”
“你见过张道陵没有?”
方仲愕然道:“晚辈只见过他一次,却并不相熟。”
那‘婆婆’道:“那便好,婆婆这第一个条件便是关于他的。我在这里空呆了如许岁月都不曾见他来过,你去把他抓来见我,不管是用强还是用智,只要把他带到这陵墓之中,便算完成此事。”
想不到这第一个条件居然是把张道陵抓来见她!
方仲心事重重的走出陵墓,来到二道所住茅屋处。普玄劈脸便道:“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那里头的鬼巫婆有没为难你?”
方仲一怔道:“什么鬼巫婆?”
普玄道:“你别当我们什么都不晓得,我二人早知那陵墓里头不干净,今日见到张天师,听他一说才知有个鬼巫婆呆在里面。怪不得仙儿自从来到这里后就与我们越疏越离,这都是鬼巫婆搞得鬼,嫌孤单寂寞,就找人作陪。等一等……贫道看你心神恍惚,一定是被那鬼巫婆迷了。”扭头冲着定观道:“师弟,快把我的桃木剑取来,另备一碗清水一张符箓,我要烧化了为方仲驱邪。”
定观道:“要不要鸡血。”
普玄道:“拿一些来最好。”
方仲忽的笑道:“我又没有中邪,拿这些东西给谁用。”
普玄一摸方仲额头,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这才道:“真的没有?”
方仲道:“真的没有,道长刚才说鬼巫婆迷人,可是说的陵墓里一位婆婆?”
普玄惊道:“你见过她了?”、
方仲道:“晚辈确实见过了,其实仙儿在这里这么久,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此事还当感谢人家。”
普玄道:“感谢个屁,她是嫌一个人待在陵墓里寂寞,这才诓骗了仙儿进去,那鬼巫婆不是好人。”
方仲道:“谁说她不是好人?”
普玄道:“是张天师亲口说的,这还有假?”于是把从张道陵那里听来的话对着方仲讲了。
方仲恍然道:“原来张天师之父死在了婆婆手中。”
普玄一拍大腿道:“对啊,谁能想到张顺祖师爷是这么死的,张天师如此深仇就算不报,又岂能和那鬼巫婆来往,你快去把仙儿接出来,我们快快跑路。”
方仲奇道:“为什么又要走?”
定观道:“不是我们想走,而是师兄觉得此地过于危险,呆不下去了。”又把早上二人从陵墓回来后发现死尸的事对着方仲说了一遍。
普玄道:“不只暗中有旁人打我们的主意,就是那大祭酒马武恐怕都不安着好心,与其千日防贼,不如千里避凶,所以我觉得还是跑路来得干净。”
方仲心道要想在那‘婆婆’眼皮字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仙儿几乎不可能,可这话也不能当着普玄的面说死,只得道:“明日我再去看看有没机会。”
一日无事,又到了晚上安歇时候。普玄叮嘱道:“为了安全起见,晚上都搬到一处睡。大家都精神些,把剑搁在枕头底下,防备不时之需。”三人都把各自的宝剑拿出来,普玄和定观自然还是桃木剑,只有方仲这把飞鱼剑明晃晃的十分锋利,虽然形状有些奇特,却十分夺养眼。
茅屋内油灯一灭,四处昏黑一片,定观和普玄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定观道:“师兄,听马武所说,那两个书卷原本都是祖师爷的,为什么他不传给张天师,反而传给其他徒弟?”
普玄道:“这我那晓得?或许这书卷原本就不是他的,也就随意处置了。何况大祭酒也说祖师爷手中的书卷并不全,四卷才得了三卷,就算凑到一块也无多大用处,倒不如传给了弟子,每人一份才显得公允。”
定观道:“既然这样,大祭酒马武为什么也想索要书卷?”
普玄道:“马武又不是祖师爷,就如他所说,是想要保留先人遗物,不忍在我等不孝之徒手中丢失。可是依我看来,这是冠冕堂皇的托词。”
定观疑惑道:“托词?”
普玄道:“你想这马武早就知道书卷在我茅山手中,来了这么些年一直不提,如今有了变化了却急急的来问,分明是早有准备,可怜你我一直都蒙在鼓里,还真当他念在旧情善待我等。真要善待就当为我等出力,找太乙教的人算账去,为我等讨还公道,却不应在此时问起先祖遗留之物。就算要问也轮不到他来问,张天师为什么不问?”
定观感慨万千地道:“还是师兄思虑周全,早就做了准备,唉,这人世还真是险恶,想要寻个清净之地都难。”
二位道人的对话方仲都听在了耳朵里,他所知道的事其实比定观还多。当初在昆仑山上分别之时,普玄是亲自把那两卷书轴交给自己,让他好生保管,就是为了防备有人贪图此书,想不到真有其事。只是两卷书轴都在狰狞兽所在的兽栏里,就算有人怀疑到方仲头上,也绝不会去翻一个畜生的窝棚。
夜深人静,三人虽不再说话,但都有心事在身,只是假寐。忽听屋外有枯枝踏断之声,虽只是轻微一响,但方仲耳聪目明,迅速翻身起来。普玄和定观本就没睡,见方仲警觉,忙低声道:“怎么了?”
方仲道:“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