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竹与叶衍诧异地对视一眼，叶衍疑惑地看着明恬，道：“你这不是给我们下的套吧？”
“二位可以选择不帮，只是......”明恬望着叶衍的眼神变得犀利了，她淡淡道，“不知道叶衍是不是能够接受魔族细作这个称号？”
叶衍愣了一下，他神情只因明恬这一句话变得不安，明恬的意味很是明显了，这是让他们不帮也得帮，否则就是以叶衍的身份暴露来作为代价。
他冲上去一把掐住明恬的脖子，手上爆出的青筋依稀可见，他压抑着怒火，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与魔界人有染？”
明恬被掐得脸通红，她冷冷道：“要是你现在就掐死我，明日你便会听到‘苍穹派夜雪长老初竹公私不分私藏魔族细作，与门下弟子不清不楚’......”
“你敢！”叶衍实在是忍无可忍，把明恬猛地甩到肮脏不堪的墙上。
初竹上前拍拍叶衍的手，低声道：“我来。”
她上前给靠在墙上猛咳嗽的明恬递去一方手帕，道：“这是我闲来无事绣的，干净的。”
明恬犹豫地接过那手帕，看着上面绣着的几朵桃花，她为方才自己所说的话感到愧疚，道：“多谢长老，口出不逊，望长老不计。”
初竹看着明恬擦着脸上方才在墙上蹭到的污脏，问道：“你怎知是我二人前来？”
明恬折好手帕，收在袖中，淡笑道：“以长老这样缜密的心思和叶衍微观风吹草动的能力，想必不难会想到我对战时的怪异举动。更何况与我对战的乃是童徒子，长老便更有可能来了。”
叶衍蹙眉道：“所以你也不确定来的是不是我们。”
明恬点了点头。
她不过是抱有很大把握是初竹和叶衍先找到她，不然就是她那丧心病狂的父亲。
初竹道：“那么就请说说，你父亲的罪行。”
“这就要说到很久以前我母亲还在之时，就在我师兄明轩然去往苍穹山之前......”
明子宕的先夫人名叫允懦，出身名门闺秀，却养得一身怪脾气。若是饭菜不合胃口，她便会摔碎了碗筷，把那大厨骂得狗血淋头再让他们重做。若是心情不畅快，那遭殃的便是下人，剪头发，拔指甲等任何人都想不到“趣味”惩罚。
明子宕是掌门在外的孩子，为此除了明掌门，几乎风云山所有的人都对他不以为然，私底下甚至拿着他是野种的事说笑。这类风气一度让允懦恼羞成怒，直接拍案起桌向明子宕叫板，可每每却碍于她的身份而不能全身而退。
明恬记事以来便只记得有一个不可一世的母亲和一个唯唯诺诺的父亲，还有一个骄矜自傲的兄长。
父亲有时会出风云山直到第二日早晨才归，明恬也只是偶尔能见到他，因此她在儿时甚至记不清父亲的长相。只记得他高高的，走路带风的样子。
她那时整日跟在母亲身边，时不时就看见侍女在向母亲报告父亲每日的行程，还常常听见母亲在骂着父亲那个异父同母的阿弟。
有一日她亲眼见到母亲与父亲一同下山，可傍晚回来的却只有父亲一人。自那以后，父亲就变得很消沉，整日沉醉在歌舞升平酒香四溢之中。
这实在奇怪极了。
不久兄长就被送去了苍穹山拜师学艺，再没回来过。
而风云山也在一夜之间忽然封山，她知道是父亲杀了母亲，可那又能如何，没有证据就如同在泥坑里摸爬滚打。
她时常在半夜里听到女人的惨叫声，不甘痛苦欺凌交织在一起，让她每个夜晚几近崩溃。
就在这样永无宁日的风云山，暗潮涌动的风云山，她也总算是等来了救命稻草。
“没了？”叶衍看向沉默着点头的明恬，“这就相当于你给我们倒了一小口酒，喝完了要让我们自己去买，茫茫人海又如何找到仅仅唇齿留香的酒？”
明恬反倒是看着初竹，犹豫之下缓缓开口道：“长老，就算不看我面子，求您看在我师兄的面上，帮帮我。”
叶衍嗤笑道：“看你师兄？那个明轩然？”
出叶衍的意外，初竹平静道：“好，剑术交流会只有三天，这三天我们便会竭尽所能助你。”
叶衍看了初竹一眼，又失望地把头低下。
明恬感激地朝初竹笑笑，可山洞顶上却响过脚步声，还有些谈话声，明恬一面朝外面走一面道：“此穴必有秘密，二位请小心。”
初竹在她出去之前还看了看她手上缠的布条。
初竹和叶衍立即往里走了几步，躲在了潮湿的岩石后，明恬似乎不是很顺利，只听见领头的人大喝一声：“把她关起来！”
紧接着的就是渐远的脚步声。
叶衍道：“她都没解释？”
“她解释了无疑会有人进来搜查这里，哪怕是禁地。”初竹蓦地看向洞口处出现一个人影，并没有走近就只是站在洞口。
“可恶，”叶衍暗骂一声，看着洞口一闪即过的屏障，“居然设了禁制。”
初竹认命般的转过身朝着深处的黑暗走去，空旷的洞穴里回荡着他二人孤零的脚步声，水滴落的声音时刻刺激着他们的听觉。
初竹的开口打破了这僵局，道：“你说，她为什么会找我们？”
叶衍拨弄着手里发光的灵力，漫不经心道：“可能她觉得我们厉害，不是可能，是一定。”说罢他还自我肯定地笑笑。
初竹沉默着没答话，叶衍又道：“既然是禁地就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进去。”
他见初竹还在往前走，好像是在思考着，他无奈拉住初竹，道：“你要是再往前面走，可就回不来了。”
初竹这才发现离她几步远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大裂缝，她急着后退了几步，又越过裂缝看向前方分岔的两条路。
“这个倒是很容易过去，”叶衍说着就拉着初竹轻轻松松地跳了过去，回头不屑地看着那道无辜的裂缝，道，“也不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初竹上前几步，指着面前的两条路，问道：“要不要兵分两路？”
“不要！”叶衍矢口否决。
尽管初竹也只是征求叶衍的意见，没想到他的反应能这么大，她指着左边那条路，把它当做救命稻草般道：“那我们就先走这条路。”
一路上初竹都紧紧跟在叶衍身后，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可她就只是问了下他，也不至于生气吧。
初竹的手移到叶衍垂在身侧的手旁时又怯了，可要是不说好，这一路上可就有得受了。
想到这，她一下子涌上的勇气握住那只微凉的手，叶衍低下头略微吃惊地看着她。
初竹硬着头皮看向叶衍，道：“其实明轩然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方才我说的话你别......别在意。”
叶衍反握住初竹的手，敢情初竹这是以为他吃醋了，他虽然先前是有些在意，但仔细一想便不再想问。
他便将计就计，道：“那明恬为何要说看在他的面上？”
初竹见叶衍终于肯跟她说话了，心里便舒坦一分，语气都显得轻巧：“其实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师父应该是我。”
“你说什么？”叶衍蓦地停住了，如同晴空一道雷，握紧初竹的手也收紧了几分，一字一句商酌着道，“他是你的徒弟？”
初竹另一只手无措地摆摆，心里商酌着该如何回答，她缓缓道：“不是，他现在不是夜半影长老的弟子吗......还有，当初他要拜我为师我也没有收......”
叶衍急促地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既然他当初想过拜你为师，又为何要在苍穹山暗地诋毁你？”
由爱转恨？
不对，明轩然哪来的爱，叶衍自我否定地摇摇头，顶多就算由尊敬变为埋怨，仅仅只是埋怨初竹没有收他为徒？
初竹撇着嘴道：“我与他初见是在他来苍穹山之时，自是不知为何他要拜我为师，也不知他后来为何性情大变。”
叶衍沉默许久后猛然想起初竹话里的重点，有些怨气地说道：“那他见你一眼就想要拜你为师啊？”
“那个时候我师父还在苍穹山，我那时也不敢收别派弟子，更何况他还是掌门孩子，”初竹感觉到了叶衍的小情绪，她又添了几句解释的话，“虽然同在苍穹山，但那之后我就算见到他也没和他说过话。”
叶衍听着她略显苍白的解释后还真有些消气了，虽然他根本就没生气。他抿着嘴看着初竹，似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笑道：“其实要是我真的生气了，师父抱一个就行了。”
没走几步他们就碰见了一道石门，初竹很是自觉地退到叶衍身后，叶衍先还是一愣，而后带着笑一掌拍向那道石门。
然而，石门纹丝不动。
这石门是故意让他难堪的吧？
初竹憋着笑上前看着石门，用手细细地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方才叶衍意外拍开了一片尘灰后她看见了被覆盖住的一角画。
“这是一面小壁画。”初竹说着就去挥开石门上的积起的厚灰，叶衍见状也上前挥着。
这是一面精致的壁画，刻着的却是两名衣衫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破烂的小孩子，一人闭着眼靠在墙上，另一人便将头放在他腿上，看着像是昏迷了。他们面前还摆着一个破碗，叶衍像是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儿时孤苦无依的影子，便别过头不去看。
初竹看着壁画上阴沉的色彩，之后再轻轻地按着那只破碗，只见石门缓缓地分开，露出一条阴暗的路。
初竹刚迈出一步，见叶衍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到壁画上，她便伸出手踮着脚抱了他一下，真的就只有一下，快到叶衍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只听见初竹低声道：“我抱了，你别闹。”
紧接着初竹便不由分说拉着他往里走，叶衍任由她拉着，他眯着眼睛看着初竹泛红的耳廓，笑道：“那下次我心里不舒坦就不止抱一下这么简单了。”
初竹脱口而出道：“那我就抱两下。”
叶衍还没再说两句就听见了角落里的动静，他下意识把初竹护在身后，初竹紧紧拉着叶衍的手，警惕地看向黑暗的四周，低声道：“听着像是呜咽声。”
“是那个方向。”叶衍指着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击去一团魔气。
但魔气却被一道灵力给劈散了，紧接着四周墙上的烛火就都燃起来了，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所处在一间密室里。
可他二人却直勾勾地看着角落里已经站不起身的那人，他捂住手臂上狰狞的伤口，似是忍不了那两道眼神，他反倒抬起眼坏笑道：“别这样看我，要是爱上我怎么办？”
“你个小崽子说什么？”叶衍指着面前不远处那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人，说着就要上去打他。
那人扶着墙慢吞吞地站起来，无力地靠在墙上，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地说道：“大哥哥，你当心把后面的姐姐吓着了。”
初竹突然被提到，她朝叶衍皱着眉摇摇头。
叶衍上下打量着那小孩，除了手臂上被他捂着的伤，腿上也有几道伤，他蹙眉道：“你是谁？受这么多伤还到了禁地。”
“我没在风云山见过你们，新来的？”那人站直了身子，不屑地说着。
初竹开口道：“你是风云山的弟子？”
“嗯，”那人把目光放在初竹身上，还朝她戏谑地眨了眨眼，笑道，“我叫明莫，这位明艳动人的姐姐怎么称呼？”
“初......”初竹亲眼看到叶衍一拳往那人头上砸去，他又重新跌坐在地上，捂着头瞪着叶衍，吼道：“你有病啊？莫名其妙就打我。”
“我不但打你，我还想打死你，”叶衍说着又扬起拳头，却被初竹拦下，他不满道，“师父，来者不善。”
其实他就只是受不了那人对自己的“挑衅”，师父只是他一个人的，是他舍不得拿出来示人的。
初竹朝他摇摇头，他便只好放下手，看着明莫洋洋得意的表情，初竹道：“你说你是明莫，风云派掌门首徒不去参加剑术交流会，反倒还一身伤在禁地。”
明莫嗤笑一声，道“你们不也是外派人，不也擅闯我派禁地吗？”
“小崽子说话客气点。”叶衍在提醒着他。
明莫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初竹见明莫不说，便问道：“可同我们一道？”
他悄无声息瞥叶衍一眼，转而笑道：“只要姐姐保护我不让那个大哥哥揍我就好。”
最后叶衍被迫走在了最后面，死死地盯着明莫一瘸一拐的背影。
明莫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凝聚在背上怨恨的目光，他看着初竹波澜不惊的神情，露出一抹纯真的笑，道：“姐姐是喜欢后面的哥哥吧。”
初竹愣了一下，她抿着嘴问道：“为何？”
“很简单，因为这里，”明莫指着自己的眼睛，笑嘻嘻地解释道，“你方才看向他时眼里满是信赖，就只想和他在一起，而现在是如镜湖般澄清却不起波澜，我说对了吧？”
初竹看着他凑过来笑嘻嘻仿佛正在邀功的表情，不自觉往旁边站了几步，明莫淡淡一笑，道：“你自己都下意识往旁边站，说不喜欢才怪哩。”
叶衍看着前面两个人聊得如火如荼，心里一直紧绷着一根弦。
“不过，”明莫斜着眼瞥见叶衍，低低地笑着，“我还是觉得姐姐别喜欢他更好，最好能离他远一点。”
初竹一听便没放在心上，她所中意的人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是不会被别人左右，听信谗言后轻易放弃的人。
她还是冷冷道：“是要告诉我有背常伦？还是师徒枷锁？”
明莫笑着摇摇头，眯着眼睛道：“都不是，因为你们最后......”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掩盖住了明莫说的话，初竹最后只听见他说：“这样你都还想要坚持吗？”
叶衍一把拉过初竹，看着不远处的异动，初竹平静道：“未尝不可。”
“那祝你好运。”
明莫也转头看着前面，原来是他们又进了一间密室，只是这次却甚为奇怪，初竹看着面前飘下的雨还夹杂着雪，她伸手碰了碰却感到一股蚀髓的痛，蹙眉道：“这雨能腐蚀。”
“那这么说灵力魔气都没用，”明莫看了叶衍一眼，笑道，“哥哥你还不护住姐姐，这雨能毁容的。”
叶衍瞪了他一眼，却趁着暴雨来之前把初竹拥入怀里，只是让明莫莫名觉得被排斥了，低声道：“不会让你受伤的。”
初竹却在叶衍看不见的情况下伸出手在他身后施了一道屏障，明莫砸吧砸吧嘴，饶有兴趣地看着初竹。
叶衍自是没感觉到任何疼痛，抬头一看便看见了印着桃花的结界，他看向明莫，问道：“你不是说结界没用吗？”
“你看清楚了，这哪是结界啊？”明莫指着上方的屏障，蔑视着他的愚蠢，“以身承之，蚀髓入味，钻心之痛，何以承受。”
叶衍猛地看向初竹，而初竹也正好将手收回在了衣袖之中，道：“不过皮肉之伤，不足为患。”
明莫耸耸肩，不急不慢地往里走了。
叶衍揪心地看着初竹，正想拉过她的手看看，不料初竹抢先一步朝他淡笑道：“一起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