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竹还愣在榻上,叶衍伸手探了初竹的额头,话语冷的像一块冰砸到了初竹脸上,让她不敢抬头,他道:“果然发烧了,二十多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素羽刚一只脚踏进房槛,长老二字还未喊出口,便看见了叶衍在那,动作很亲昵。她连忙退出房间,躲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
“方才说了那么多浑话,要是你清醒了怕是会后悔得要死吧。”叶衍看着面色逐渐苍白的初竹,说着心口不一的话,他说的才是浑话。
叶衍平静地收回手,初竹喃喃道:“你的伤......”她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是什么浑话。她看着眼前人冷漠的神情,无论是在五年前的凌雪峰,还是再次相见时,都没有过的。
“我没事,”叶衍见她面色潮红,轻微蹙眉道,“你再睡会儿吧。”
初竹愣愣地看着他,叶衍知道了初竹的担忧所在,他道:“我不会走的。”
初竹这才放心躺下,叶衍就坐在床边手肘支在腿上看着她,叶衍动了动另一只手,似乎想要去握住初竹,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初竹同样也把手放在枕边,最终也是独自握紧了。即使初竹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她现在也只能闭上眼睡觉了。
素羽站在门外紧咬着牙,转身离去。
初竹也就只睡了半个时辰,不是她不想睡,而是心里不踏实,还有霜月山太过冷寂的氛围。
她睁开眼,看见了叶衍正在窗边倚着,看着外面白花花的一排丧幡。初竹起身问道:“何人故?”
“夏侯掌门仙逝。”叶衍平静道。
“什么......”初竹掀开被子,蓦地起身跑到窗边。叶衍不动声色地移到她身后,以防她随时会摔。
初竹光着脚看着窗外飘零的纸钱,她突然意识到她自来到霜月山的确没有见过掌门,她这次来的目的一定不只是找到夏侯炳。
初竹恍惚间意识过来,她顾不得穿鞋,直接就跑向了大殿。幸好初竹衣服足够挡住未穿鞋的脚,不然有些人看了便定会背地里嚼舌根。
初竹跑到大殿,只见尹铃跪在蒲团上,面前有一张小方桌,放置着几支白蜡烛,几支信香,以及一块写着“霜月派第三十四代掌门夏侯梁之位”的灵位。
尽管初竹现在有很多疑问,但基本的礼仪不能废。她喘了几口气,等到平静下来后走到灵位前,殿里的几个蒲团都被占了,没有其它蒲团,初竹便扑通跪下。尹铃呆滞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初竹拜后把三支信香插入香炉。
尹铃看着灵位愣愣道:“长老不必跪。”
以初竹的身份的确不用跪,况且这是霜月派的掌门,她至少也要表达些敬意罢了。
“无碍,节哀。”初竹起身,刚好叶衍走进来,显得悠闲得很。
尹铃这时起身,脸上隐隐约约还有泪痕,她穿着一身纯白衣裳,一尘不染。
“我知道长老应该会有很多问题,请跟我来。”尹铃把他们带到了偏殿,夏侯源尘也在这里恭候许久。
“夏侯炳失踪,掌门之位应该传给你了吧。”叶衍笑着坐到夏侯源尘身旁,与初竹之间隔着尹铃。
初竹瞥了毫不自知的叶衍一眼。
夏侯源尘没有像以往那样笑,只是淡淡道:“我如今只是代管霜月派的事务,掌门之位不敢说。倒是叶公子这几天去了何处?”
“当然是养伤了。”
叶衍眼神有意无意飘到初竹身上,而初竹却浑然不知,她道:“二位可还好?”
“长老还请放心,我与师兄并无大碍。”
夏侯源尘苍白地笑笑:“长老请。”
“那我便开口了,为何我们初来时并没有见到夏侯掌门,是否那时他便已病重了?”
夏侯源尘点头道:“掌门在你们之前便已病重到无法起床,后来已经是日日昏迷,意识模糊。”
“他得病有多久了?”叶衍漫不经心地问。
“两月有余,起初只是染了风寒,”尹铃说着又有些哽咽,“到后来谁知越发严重,身上遍地溃烂,每日起虚汗,夜晚经常发抖自言自语。”
“遍地溃烂?可否是涎颠瘟?”
“正是。”
初竹本以为当年在九月台涎颠瘟就已经彻底消失了,谁知又在相隔千里的霜月山再次出现,偏偏是在这种风口浪尖之时。
叶衍打岔道:“可为何霜月山没有出现被染上涎颠瘟的人?”
此话一出,三人都齐齐看向叶衍。涎颠瘟的传播极其强他们都知道的,两个月来进进出出都未有一人染上,这样想来确是有些奇怪。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那日初竹失控与夏侯炳对过几招,夏侯炳虽说是用的霜月派的招式,但却并非用的灵力。
初竹道:“夏侯炳失踪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性情变得暴躁。”
尹铃思考一番后道:“长老这样一说师兄的确是有些奇怪,不过并不是性情暴躁,而是灵力运用变化。”
“怎么说?”
“就是在掌门得病后不久师兄忽然灵力暴涨,长老应该知道,一般人用灵力是由丹田而出,可师兄却是......从身体外而散发的。并且还时不时有轻微走火入魔的情况,他却总是说只是灵力过于强大,难以控制。”
叶衍嘴角擒着冷笑:“走火入魔怎么可能是因为灵力过于强大,现在看来你们是相信了他的说法吧。”
尹铃面露难色地点头。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夏侯掌门可否去过皇城?”初竹抬头刚好与叶衍对视,看起来叶衍似乎知道了她的用意。
“有过,几年前还经常去。”
门外窃听许久的二人相视离开。
初竹交代了些事就忙不迭地奔往皇城,叶衍叫住正迈开步的初竹:“你不穿鞋?”
初竹这才发觉自己竟未穿鞋,脚底有些红。叶衍看着初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模样,无奈地从背后拿出一双白鞋放在地上,转过身。
初竹两三下穿好鞋就催促着去往皇城,素羽再次叫住初竹,对旁边的叶衍敷衍着问了好,她道:“长老,若是此行出了差错,走火入魔可怎么......”
素羽蓦地闭上嘴,她低下头斜眼看着叶衍。
叶衍蹙着眉看向初竹,道:“走火入魔?”
“不过是前几日急于求成,灵力在体内打了个岔罢了。”初竹面上毫无波澜,或许是她早已料到这事总会被他人知道,早就想好借口了。
素羽道:“长老,不如我也去吧,还可以照顾好你。”
“不用,你在这里看好邕熙,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她得知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更不能让她踏出霜月山一步。”
“素羽遵命。”
一路上叶衍都有意与初竹隔开距离,中间起码能搁下三个人,可是心总归不会骗人,他眼神都会不经意飘到初竹身上。
初竹也觉得局面有些尴尬。
——我听说夏侯掌门仙逝了,事情可还顺利。
司马俨给她发了通讯,相隔太远,可能这是司马俨昨日发给她的,今日才收到了。
——我们查到这事可能与皇城脱不了干系,现正赶路。
初竹刚一传完话,司马俨就回了。
——如何?
——我们得知夏侯炳有一段时间灵力暴涨,加上种种迹象足以说明魔气入侵到了夏侯炳上。而夏侯掌门染上涎颠瘟也没有传染上任何人,我做了个大胆的猜想,十有八九是真的。
初竹顿了顿,继续道:
——夏侯掌门可能并没有死。
司马俨那边未说话了,她也是无意间猜测的。若是夏侯掌门在得病时魂魄尚在躯体里,霜月山便不会一人都未染上涎颠瘟,既然不是如此,那么她的猜测便对了。
霜月派有一禁术,吸魂大法,乃是自身愿意以及有人使用这吸魂大法将那魂魄吸入另一躯体之中,仅仅是记忆与自身灵力不会变,而原本的躯体早已没了呼吸。可这过程极其痛苦,常人若受这吸魂大法,魂魄早已疼死在了身体里。更何况尹铃说过夏侯掌门夜晚常自言自语,再说,堂堂夏侯掌门又怎会随意将自身魂魄吸入其它躯体之中。
所以初竹也只是推测罢了。
“你也想到了吗?”叶衍开口让初竹愣地回过神,她淡淡地回应了他。
叶衍继续道:“但是起初我并没有想到皇城,现在我也并不知道。”
“我也只是怀疑,本没有想过开口询问,直到那时我忽然想起邕熙正在霜月山。”初竹的回答让叶衍茅开顿塞,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初竹。
初竹露出一丝笑:“所以你说现在夏侯掌门的魂魄可能会在哪里?”
叶衍道:“你是说他正在......当今皇帝体内。”
初竹点头。
邕熙毕竟还是皇上最为疼爱的女儿,皇上有什么细微的变化她定能发觉,不得不说,夏侯掌门果真还是深谋远虑。
“但还有一点说不通,为何只送邕熙来霜月山,其他的皇子公主......!”
叶衍蓦地看向初竹,而初竹早已召出魂灵,朝他大喊道:“还是慢了一步,快走!”
他们飞到京城上方便发现有结界,里面是其乐融融的京城,丝毫看不出任何奇怪。
“会不会想错了?”叶衍站在独生上道。
初竹摇摇头:“这结界必有蹊跷。”
初竹手里刚凝聚灵力便被叶衍一把拍下了,初竹蹙着眉看向他。叶衍道:“怕你浪费时间。”
说着叶衍便一掌拍向结界,那结界却把灵力都震散开来,在空中留下些许微弱的淡蓝色。
“既然这结界是夏侯掌门布的,那么就没那么容易打开了。”初竹拦住还想要再来一掌的叶衍。
她伸手触碰在结界上,从她手里向结界各个地方散去灵力,不过一会儿她就如同被毒蛇咬了一般收回手。
叶衍心里着急,表面却还是平静如水,没等叶衍询问,初竹便自顾自道:“有东西在排斥我的灵力。”
“那......”
“但我还是发现了,”初竹看向旁边的那处结界,“那处被人打开过,应该比较容易突破。”
叶衍飞到初竹所看的那处结界,他趁着初竹看向结界内的场景时使出魔气,只是一触碰到那结界便豁然打开了一个缺口。
他收好魔气一点都不被初竹发现。
“可以走了。”初竹收回目光,随着叶衍一同进去了。
他们一进去,那缺口便快速关上了。
结界里与他们在外面看到的截然不同,或者说完全是两个世界。
原本的繁华京城变成了乱葬岗,处处可见的死尸,妇孺幼儿,甚至还有孩童被已经血流而亡的母亲抱在怀里,不知是死是活,就连天空也变成了暗紫色。
初竹探了那孩童的呼吸,已经断气了。初竹握紧拳,咬牙道:“他想要做什么。”
“不要啊!!”一座残破不堪的房子里传出惨叫声,初竹跑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衣不蔽体的小姑娘被一个穿着像士兵的人按在桌上,伴着绝望的泪水看向门外。
她刚一伸出手想要推开那士兵,叶衍便从后面捂住初竹的眼睛,只听见一声惨叫,叶衍才松开手转过身去。初竹只看见那小姑娘紧紧拉着身上成了破布的衣服,脖子上还有青紫的勒痕,旁边是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
初竹脱下自己穿着的外衣,过去给那小姑娘披上。小姑娘披上后连连道谢,后慌乱地逃走了。
一路上他们也只看见几个活人,都藏在了角落里,看见他们还不停喊着“别杀我”。
叶衍道:“刚刚那士兵身上有魔气。”
初竹半信半疑道:“你确定?”
叶衍肯定地点头。
“那看来夏侯掌门也是被魔气入侵了。”
叶衍停顿了下,平静道:“我没有忘记你的三个条件。”初竹愣了愣,疑惑地看向他。
“你也不要忘记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叶衍没有回答,而这个条件是初竹也告诉过他的,可她却不记得了。
如果有什么危险,就在我身后便好。
见叶衍没回答,她便也不再问了。
叶衍突然拦住初竹,道:“你看前面是什么。”初竹也看见了,前面远处黑压压一片,还在逐渐变大,似乎还在向他们而来。
“好像是......人,”初竹眯着眼睛,“从皇城方向来的,应该是夏侯掌门安排的”
“听着,如果...”叶衍咬咬牙,微蹙着眉看向初竹,仿佛是在说着生离死别的话,“如果我没有使用灵力,你不要奇怪。还有,要是我不能脱身,你就只管自己安全,不必考虑我。”
初竹还没有回答,叶衍就御剑到了前方那黑压压的地方。一时间只见滔天的魔气倾泻而出,将一大片的士兵击倒。
其实,这对初竹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又隐隐泛酸,一股疼痛也莫名出现了。
她紧紧捂住胸口,紧皱着眉。
“怎么回事......”初竹甚至疼到开始眼里泛泪,叶衍还在那里,他会有危险的。初竹凭借着灵力将那股疼痛劲压下,使劲奔向叶衍。
皇宫内,皇上正坐在龙椅上,小纤和凉雪衣正被他扼住体内筋脉,在地上紧捂着胸口动弹不得。
他们在霜月山窃听到了消息,赶来皇城本是想要要挟住夏侯掌门询问,没想到却被他反将一军。
“没想到先来的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说着他便将手更握紧了些许,地上二人发出惨厉的吼叫。
“禀告皇上,初竹叶衍二人已被拖住了。”一位失了神志的侍女步履蹒跚地走进来。
听到叶衍这个名字后凉雪衣忍住心脏被绞痛的感觉突然喊道:“不要伤他!”
皇上淡淡瞥了她一眼,遣退了侍女。
凉雪衣挣扎着起身,一击毫无威胁力的魔气朝他而去。皇上用手轻松就挥开了那魔气,饱含戏谑地看着她:“我想到了个更好的主意。”
他收回手,那两人筋脉瞬间就通顺了。
他看着满头大汗的凉雪衣道:“我现在让你,去亲手杀了他二人,如何?”
凉雪衣眼里混沌一片,呆愣地点点头。
杀了......叶衍和初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