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初竹坐在地上捂着头，她方才滚到地上，头重重地摔了。
说出去她都可以成为一个笑柄了。
她这么些年唯一没变的就是睡觉的习惯了，前半夜还好，后半夜她就会翻来覆去了。甚至有时还会摔下床，不过司马迟明都会特意在地上垫一层棉被，不过那是很小的时候，后来大了就不会了。
可是现在......
初竹揉揉头，掀开被她拽下来的被褥，起身下楼。
叶衍刚打算上楼看情况，刚好撞上了正在下楼并且还在揉着头的初竹，突然就明白了。
初竹一见到叶衍就收手了，双手搭在腰间。叶衍也不拆穿她，自己又不动声色地回去坐着了。
“刚刚房间传来声响，你不会......滚到床下了吧？”叶衍故意逗着初竹，初竹刚走下楼梯，一听这话差点有些站不稳了。
初竹面不改色道：“方才起身时用力过猛，一脚踏在地板上，难免会发出声响。”
今日街上一如既往，无一人来往，人都吓得门不敢出了，所以昨晚应该也没出什么事，想到这里初竹算是松了一口气了。
“啊！！！”
一道尖叫声划破了宁静的早晨，然而叶衍还未来得及抱怨那人，就急匆匆跟着初竹跑出去了。
初竹和叶衍来到连钥庙就看见一个老妇孺躺在地上，以及一路进到连钥庙的血迹。
叶衍上前探了她的呼吸，道：“吓晕了。”他把那人拖到旁边，也好不挡路。
“这明显是被拖进去的，这么多血......”初竹本想蹲下查看，没想到叶衍碰了碰她要弯下的腿，挡在她面前蹲下。
叶衍看着还未干涸的血迹，道：“白衣服蹲下不好收拾。”
初竹也顺从着叶衍，她推开连钥庙的门，果不其然，依旧是一片血红，很明显的四块干净地面映入眼帘。还没打开时都能闻到淡淡的血味，她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初竹冷静地走到里面，那干净地方是盒子般的大小。她脚底自她跨进第一步就已经印上了血迹，衣摆也飘荡着染上血，可她依旧视若无睹。
就连雕像上也溅上了血，可见是经过了一场多么可怖的残杀。她扫视着连钥庙目所能及的地方，没有发现什么断臂残尸，她止不住怀疑这只是骇人的谣言罢了。
叶衍也走了进来，看着初竹被弄脏的衣服轻蹙着眉。他不小心踩到了一滩血迹，还好他一身都是黑色没什么大碍，他感觉脚下有什么硌脚的东西，他退后一步清楚看到了血水里的东西。
一支箭。
叶衍认得，那是魔界用来传讯的箭。
难不成，这事与魔界有关？若是如此，那么冥佑又为何派他来解决这件事？
叶衍捡起那支小巧的箭，擦拭了它上面的血迹，上面刻着“行动”。
初竹走向叶衍，接过他递来的箭，除了那两个字值得深究之外就没什么价值了。
“看来今晚上我们可以在这等着了。”初竹淡淡开口。
叶衍道：“在这等着可不一定会等来。”
初竹抬起头，道：“什么意思？”
叶衍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晚上，风吹起初竹披着的长发，还带着丝丝凉意，她叹气道：“这就是你的意思？”
他们现在在离连钥庙不远的屋顶上受着冷风的吹拂，他们甚至能听到楼下人家小孩的打闹声。初竹总觉着这样不太好，违背了苍穹派的规矩。
“我要下去。”初竹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这屋顶不经事，稍微动一动那瓦片都会起裂缝。她怕被人发觉只好单腿跪着。
叶衍则是很愉快地看着连钥庙，看上去像是很享受扒人屋顶。他道：“下去做什么，这还能看月镇的风景。”
月镇大晚上的没有灯火，别说看风景了，就只能看见夜空上闪烁的繁星。
楼下的吵闹声渐渐小了，随后连烛火也熄了。
初竹发起了不满的语气道：“我要去连钥庙里等着，你自己在这屋顶上吹风吧。”说着初竹就要下去，叶衍急拉住她。初竹停下来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便打消了想要走的念头。
“有人来了。”叶衍听到不远处有人悄声说话，初竹静下来一听发觉那声音在慢慢靠近。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叶衍一下捂住了嘴，虽然手心没碰着嘴但初竹还是红了脸，别过头不去看叶衍。
叶衍没察觉到初竹的小反应，他的手还顿在空中，仔细听着那说话声。他突然把手放到初竹后脑勺处轻轻往下按，初竹现在也不敢吭声，因为她听见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两个黑影，不急不慢地走着，看上去只是像赶路的行人。可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他们实在嫌疑过大。那二人警惕性极高，不过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幸好他们藏得够隐蔽，才不会被发现。
矮的那黑影是女的，她望了望一轮弯月开口道：“今日似乎晚了点。”
“若不是你耽搁了，何必现在才来。”高的那黑影的声音既像男又像女，初竹一时雌雄不辨。
“谁叫他们事多，我费了好大劲才脱身。”
“行了，今日......”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二人身影不见了，叶衍才收回了方才一直搁在初竹头上的手。
叶衍跳下屋顶，冲着初竹喊道：“走了。”
他们向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走着，竟然是走到了郊外。夜晚的郊外很安静，若不是现在处于关键时期，叶衍可是很享受这等时光。
初竹就不一样了，她没有闲情雅致，只顾着去寻找地上有没有脚印。可最后却是一点足迹都没发现，她蹙眉道：“是这个方向啊......”
叶衍蓦地抬起头，双手背在身后道：“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初竹歪过头看着他。
叶衍侧过身，很认真地看着她道：“等会要是有什么危险，你站在我身后就好。”
初竹久久不能回答，就连手里的灵力也消失了。她从未想要别人为她做些什么，无论是在以前，在现在，在凌雪峰，还是在任何地方，她都不需要。可是，这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的思想蓦地动摇了。在她的认知里，她是苍穹派的长老，徒弟们的师父，人世所敬仰的夜雪萧流，可终归也只是一介女子。
她这些年一个人不也是好好的吗，只是一个人又再次回来了而已，没必要就改变了自己。
初竹只是愣了半会，她道：“我不需要。”
“我只是怕你到时候拖我后腿。”叶衍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快速到初竹差点就以为那是他提前编好的。
天太黑了，黑到叶衍不能看清初竹咬紧嘴的样子，初竹无法看到叶衍眼里的失落。
前方的林子里飞出一大片乌鸦，本来就黑的天空更加变得黑压压了。初竹和叶衍不约而同地跑过去，他们站在树上，借着月光，树下的场景着实惨不忍睹。
树下的鲜血顺着树干往下徐徐流着，尸体几乎没有完整的，有一只手甚至飞到了十米之外。初竹看着那些无身体的头，眼睛大睁着，仿佛是受到了极大震惊。初竹忽感背后发凉。
——别看着头。
初竹听到对面叶衍传来的讯息，她抬头望了一眼叶衍，发现他正专心地看树下。
真是心口不一，初竹想着。
“几个了？”
初竹听见又响起的声音，高黑影正在对着那些残缺的尸体指指点点，像在清数，道：“五个够了，还好今日带了缚尸袋，不然血到处是。”
女黑影听后笑了几声，拿出缚尸袋，它发出淡紫色光，把尸体，鲜血等都装了进去。
高黑影本来都已经迈出了脚步，察觉了什么般地停住了，之后缓缓转过头看向初竹和叶衍所在的两棵树上。初竹虽不能看见此时那人的表情，却可以感受到那人浑身散发的魔气，还有杀气。
“怎么不走？”女黑影手甩着已经缩小的缚尸袋，停下来看着高黑影。
“有人大半夜不睡觉，来这荒郊野外与我们共赴，还躲躲藏藏不肯出来，”高黑影猛地朝初竹所在的树上甩一记魔气，随后不急不慢地对女黑影道，“你先走，误了时辰可不好。”
女黑影打了个哈欠，叮嘱他快点解决后就走了，完全没有抬头看初竹和叶衍。
初竹被迫跳下树，面对面站在高黑影前，那棵树随之倒下了。叶衍随后也跳下树，比初竹站得略前一点。
高黑影披着斗篷，头上盖着斗笠，脸也被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是何人。
那人似乎早已料到，什么话也没说，双手擒着魔气就朝初竹奔去。初竹召出缘落，摘花作镖，朝黑影飞去。令人惊讶的是，黑影的手将锋利的花瓣稳稳接住，但是却没有受到一点伤害。那人摊开手掌，一堆粉色的粉末随风飘落。
更意外的，叶衍竟然召出了吟浑。谁能想到，明明以前拿在手里还是散发的灵力不过是红色，而现在......
初竹看着吟浑在叶衍手里散发着黑红色，驱散了大半黑暗。这可是比初竹当年还要强的实力。
黑影没有被吓到，他的目标很明确是初竹，所以几乎一刻都不停止攻击初竹。初竹的几次攻击都擦过黑影的要害部位，而黑影也是几乎不能近她的身。叶衍挥动吟浑，黑暗之中被劈开了一道红色的光，它直冲黑影而去。
黑影侧身轻易闪过，随后向叶衍击去。这种对叶衍来说不是问题，那团魔气还没到叶衍十步之内就自动化解了，他自身的魔气远远大过这团小魔气。只是他平时习惯于隐藏起来，不然让初竹察觉到就不好了。
黑影再次转向初竹，那双利爪朝她脖子去。吟浑环住那人的腿，初竹身子往下倾斜，侧身躲过。利爪穿过树干，整棵树被环绕着魔气迅速枯萎，留下被魔气灼烧的痕迹。
叶衍收回吟浑，初竹也站到叶衍身边。三人站立许久，而后不顾往前冲去......
霎时间，树林里各种灵力交汇，在树林上空绽放出绚烂的烟火。几回合下来，树林早已不是树林，树倒塌了一片，大部分都是被黑影的魔气击倒的。
到最后，那黑影都有些恼羞成怒了。他喘着气看着饶有兴趣的初竹和叶衍，叶衍甚至还在把玩着吟浑。两人都像是在逗他玩一般，可是，黑影看看天色，那人应该已经完成了。那么他也必须要尽快脱身了。
初竹突然想起还有一人是离开了，她推推旁边的叶衍道：“还有一个。”
“这人拖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跑了。”
“还是要去看看。”
那人趁着两人谈话之际，从袖子里掉出数十颗烟雾弹，霎时间一大片浓雾出现。叶衍抓住就在不远处初竹的手，一把扯到自己身边，而后紧紧抱到自己怀里，他也不能确定这烟到底有没有毒。
他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初竹也没有动，但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叶衍怎么样。叶衍两只手都紧紧抱住她，像是生怕她像沙一样溜走了。她说话都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那他自己怎么办？
——你怎么办？
——你莫不是不知道闭气。
初竹对自己方才荒唐的想法感到羞耻，她怎么不长点脑子，叶衍怎么样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真太多管闲事了。
但是，她不是也可以闭气吗？只怪那叶衍不松手，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初竹的确很笨，一到关键时刻她就犯糊涂了，其实这种程度的烟雾弹她完全可以通过自身灵力散去。
等到烟雾散去，那黑影早就跑了。初竹看着这一片狼藉感到莫名愧疚，她在心里默默责骂了自己几句。
初竹还是决定去连钥庙，叶衍毫无疑问是要跟着去的。
“我只是去看一眼，你其实不用来的。”经过一番周折，现在已经是丑时了。她见叶衍有些累了，便继续劝他。
叶衍背着手道：“我又不是陪你，别忘了，我也是要调查这件事的。”
意外地，连钥庙并没什么血味，反而初竹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叶衍若有所思道：“闻着好熟悉。”
初竹用灵力照亮连钥庙，依旧还是一片血红，他们一走进庙里门就轰地关上了。
女黑影站在庙外，停留了一会就走了。
他二人见状不慌，除了这香味。
叶衍站在一边，本想靠着墙上，看了看那满是血污的墙，撇撇嘴打消这个念头。
初竹手覆在门上，传送着灵力，可是她感觉自己的灵力在迅速流失。她看着自己手里输出的淡蓝色灵力，立即想要收回手，可手却像粘住了般拿不下来。
一旁叶衍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上前一掌打断初竹的灵力，初竹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叶衍蹙眉道：“怎么不停止？”
初竹摇摇头道：“不知。”
“我来。”叶衍一掌击向庙门，那门无事，竟把叶衍击向它的灵力尽数还给了他。
叶衍一时间怔住了，初竹见他不动，拉过他躲过这致命一击。
“怎么会......”初竹喃喃道。
叶衍已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是魔界的秘密招数，必定要用魔族的招式才能解开。恰好冥佑之前与叶衍讲过这类反还之术如何解，但是，初竹就在他身边，他又怎能用魔气。
他握紧了拳头，双眼里戾气横溢，似是要用眼神打开这扇门。他一拳锤在庙门上，似是泄气又似是怨恨自己。
初竹很想开口告诉他没事的，可是她却开不了口。不是因为她不敢，而是她说不出话。
是疼。
她现在浑身疼，无论是身体上，还是五脏六腑，都疼。
她紧蹙着眉，自她进来后就开始手脚无力，加上先前灵力丧失过多，眼睛开始不聚焦，看着有重影和现实。她算是知道这么多年来她到底还是没用。
“唔......”初竹痛哼一声，她赶快捂住嘴不泄露任何声音，看上去只像是因为受不了香味而捂住口鼻。
叶衍显然是听到了，他道：“别急，一会儿就出去了。”他将手也同样覆在门上，打算再次尝试用灵力，若是灵力用尽，他还有魔气，可以一试。
可到时候就要想好怎样对初竹解释了。
初竹迷迷糊糊看见叶衍手里出现的淡蓝色灵力在源源不断朝门去，她忍着剧痛，上前拉住叶衍的手，道：“不要......”
叶衍意识到初竹的不适，因为初竹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都靠在了他身上，初竹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做出这样无礼的举动。
他一手揽过初竹，以防她无力摔倒，手里的灵力还在不断输送，他紧盯着初竹，略显不安道：“你怎么了？”
香味还在愈发浓烈，二人都没有注意到。
初竹感觉是骨头断了，只要呼吸一下五脏六腑就跟着要疼许久。她额上的汗都顺着脸滴到叶衍抱着她的手上了，幸好她还有一丝理智，她喃喃道：“我...没事......”
初竹使用自身的灵力强压住那股从心迸发的疼痛，然而也只能撑一会儿，也算是无济于事。
“再等等。”叶衍蹙着眉，手上加快输送灵力，他越发觉得这香味他似乎是在书上看到过记载，好像是......
“嗯......”初竹实在是忍不住，香味越强烈，她身上的疼就多加一分。
叶衍拼尽力收回手抱紧初竹，用灵力查看着初竹的情况。
没有问题。
叶衍这才意识到情况有多糟糕，他慌了神，一下一下地顺着初竹的背，是安慰自己也是让初竹不那么难受。
“没事的......”叶衍自己都发觉不了他的声音有多颤，他只是怕得很。
初竹意识不清，只有一个感觉，疼。
她呜咽出声，浑身都在轻微发抖，她眼眶含着泪，颤声道：“疼......”初竹这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示弱，她承认她有的时候的确需要帮助，至少是在叶衍面前。
“我好疼......像是要死了...”
叶衍像是被刺激到了，手里立即持着魔气，猛地朝庙门上击去，发出一声闷响。如果不是那些人紧闭门户，就会是整个月镇都能听到的响声。
魔气霎时间包围住了他二人，叶衍心里默念着口诀，看着痛苦不堪的初竹厉声道：“初竹，你要是敢死，我就杀进苍穹山，杀它个血流成河！”
他眼眶红了，鼻子发酸，却依旧不依不饶道：“你听见没有！”
初竹已经听不清了，她双手只用力地抓住叶衍，嘴里一直呢喃不清。
“你要是敢死，我就杀了你最爱的徒弟们，你不是最舍不得吗？”
“那我就偏要让他们给你陪葬，回答我！”
“说话！”
“你说句话......”
“...别不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