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竹大早起来便觉着冷得厉害,她起身才发现原来睡了一夜的床铺下是一块玉石,隔着一层薄薄的床铺便能感到刺骨的寒冷。
“哪怕是夏天也受不住啊。”初竹一边整理着被褥,一边小声嘟囔着。
她整理好自己便去了大殿。
“风花雪月寒泪骨,山水霜天含笑眼”这是初竹许久便知道关于霜月派的称赞。果不其然,初竹一进入大殿便在高位后上的墙上看见了。
尹铃早已在此等候,烹好的茶已放在桌上,还在冒着热气。
“夜雪长老。”
初竹朝她点头,刚坐下便听见她又问道:“叶衍何时来?”
“不知。”初竹端起茶杯,心里却想着该怎样才能晚上睡觉时不冷。
尹铃笑了笑:“如此便再等一会吧。”
然而一刻钟后没能等到叶衍,反倒是等到了另一人。
“公主,公主,您慢些。”
初竹和尹铃循声抬头便看见了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进来。她穿着华丽,一身尽显华贵的淡粉色华衣,披着深粉外衣,衣摆用着白丝线绣出一对戏水鸳鸯。及腰长发上插着的几支白玉发簪的流苏走一步还在摇晃不停。
初竹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正面就被她的一番质问给吓到了。
“本公主自来到你们这已经三月有余了,算上去不过才见到他夏侯炳三面不到,你们说的对策呢?若我还见不到他,我便回去告诉我父皇!”
尹铃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着直道歉:“公主别气,我这师兄他做事不知分寸,这次只是他的一个玩笑。”
说完又补充一句:“我们现在加大力度在找他了,最多十天就能找到的。”
那人想了想,刚想开口,这才看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初竹。她疑心重重地看着初竹道:“她是谁?”
尹铃笑道:“这是苍穹派夜雪长老,初竹。”
那人冷哼一声,扔下一句“耐心有限”就走了,倒是她身后的丫头一个劲地道歉:“尹姑娘,我家公主不懂事,要是有哪里不妥的地方,还请多海涵。”
“无碍。”
初竹等到她们走后就听到尹铃的叹息声:“长老见笑了。”
“那是邕熙公主,是当今皇上最为疼爱的女儿,才养得这样一副刁蛮的样子。皇上与掌门是旧相识了,邕熙和我师兄夏侯炳儿时也见过几面,那公主一到成婚年纪便吵着要嫁给师兄,皇上这不就把她送来了。”
尹铃看了看周围无人,小声道:“都来三个月了,我那师兄根本就不喜欢她。”
“所以说我来就是为了找逃婚的夏侯炳?”初竹不可置信地问。
尹铃摆摆手,道:“不是,其实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不过叶衍还未来......”
“无事,你说罢。”本来初竹和叶衍本就不是一起的,看尹铃的面露难色的样子,想必也是一件棘手的事。
“有事,”叶衍慢悠悠地从外面逆着光走来,“可以说了。”
初竹冷冷地盯着叶衍,叶衍也毫不避讳地笑看着初竹。尹铃越发觉得不对劲,她打趣道:“想必是昨日过于奔波,睡过了。”
“我师兄夏侯源尘今日怕是晚些才可回来,那我便与两位道来此次目的。”
初竹双手放在腿上,仔细听着。叶衍把玩着桌上的果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竖着耳朵一字一句地听着。
霜月山下的月镇上有一座连钥庙,是十几年前由一块大池塘填出来的土地所建,里面供奉着霜月派的开创掌门,受着人们的敬拜。
可就在两月前,有一家大户人家晚上来到庙里上香。第二日老百姓来到庙里打扫却在佛像后发现了一滩半干涸的血以及四分五裂的身体残肢。当时有些人就吓晕了,霎时间月镇一片混乱。等到霜月派遣派弟子去调查时,差不多已经死了二十几人了。
原本老百姓以为有了霜月派的帮助可以脱离苦海了,没想到派去的弟子无一生还。始作俑者似乎只在晚上行动,并且只在连钥庙里行动,更为可怕的是住在附近的人家在晚上根本听不到一点声响。
尹铃看着初竹一成不变的脸上总算是有些变化,继续道:“夏侯源尘师兄第一次去,经过一番周折,总算是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叶衍笑道:“又发现了一滩血?”
初竹道:“别打岔。”
“他发现了几条金丝线,起先我们还觉着没什么,可后来仔细思索一番,这金丝线与华逸剑的剑穗一模一样。而这剑却是我师兄夏侯炳的,我们没有张扬,只是前去询问他。意料之中他矢口否认,我与师兄都是认为不可能是他的,打算再调查调查。可后来不知是谁传出消息,整个镇都认为夏侯炳是始作俑者,就算之后我们加大力度调查,却再没有找出一点线索。师兄现在也逃了,没有办法只好求助于苍穹派了。”
尹铃突然朝初竹跪下,重重磕下头,声音听着有些哽咽:“还请二位能够为我师兄证明清白。”
初竹和叶衍一同出了大殿,无声地走着。初竹在想何时下山,叶衍的目光却时不时飘到初竹身上。
“什么时候走?”
初竹和叶衍同时开口,两人都略显得尴尬,许久后叶衍故作镇定道:“我都可以。”
叶衍还想要在说什么,最后却在余光里看到了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的初竹,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初开花的清香。
叶衍微不可觉地笑了笑,原来这里也种着桃花树。他们运气好,刚赶上桃花开的时候。
“桃花开了。”初竹突然嘟囔一句。
叶衍转头看着带着笑意的初竹,无论表面怎么冷静,耳根还是泛着微红。就在初竹转头的一瞬间,叶衍赶紧狼狈地回过头,佯装无事。
“方才尹铃说夏侯源尘晚些归来,向他了解镇上具体情况后便出发吧。”
“好,”叶衍轻咳一声,“听你的。”
初竹打开门,听见叶衍道:“你休息吧,等他回来了我叫你。”
初竹没回答就关上了门,她二话不说就躺在榻上,她觉着这床榻似是软了许多。她坐起身来用手翻着床铺,足足比原来多了三层。
初竹想着是尹铃的安排,喃喃道:“真是有心了。”她不过在床上躺了会,翻来覆去心里乱乱的,被扰得头疼。
要是有支桃花该多好。
桃花......
初竹猛然睁开眼,她方才不就闻到桃花香了吗?她起身查看自己衣裳并没有弄乱后才出门,她循着越发浓烈的花香来到了几棵桃花树下。
这里并不像凌雪峰有着一大片桃花林,只是有着五六棵,但桃花的香味却是异常浓烈。
初竹远远看着桃花树下似乎有两个身影,凑近一看原来是邕熙和她的随身丫头。
初竹驻足在不远处。
“你说他是不是真的讨厌我?”邕熙露出忧伤的表情,与在大殿里蛮横无理的样子截然不同。
丫头笑道:“怎么会,公主是全世间男子梦寐以求的人,他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会讨厌公主呢?”
邕熙冷哼一声:“那他为什么跑了?”
“这......”丫头语塞,受过特殊训练的她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邕熙回忆起儿时那个与自己逃课的人,眼里流露出些许遗憾:“一点也不像。”
“公主,什么不像?”
“没什么,宫里可来消息?”
丫头摇摇头:“暂无。”
初竹听着那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刚打算回屋,一转身就踩到了一支老化的枝干,发出一声脆响。
异响让正在谈话的邕熙和丫头朝树那边看去,初竹心道不妙,站在原地没动。
“过去看看。”丫头揪着心大胆过去查看,只看见呆滞的初竹。
“仙师?”丫头惊呼一声,邕熙闻声而来,见着初竹好生熟悉,这不就是她今日在大殿遇到的人吗?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初竹。
邕熙与初竹身量相近,初竹自身散发的“寒气”却没有让邕熙胆怯。
她正视初竹道:“听说你还是苍穹派的长老,偷听别人说话算什么?长老的行为行事?”
“我只是无意路过此地,打扰了。”
说着初竹就想要赶紧离开这,邕熙却拦住了她,恶狠狠道:“说,你听见了什么?”
初竹没回答,直直略过她走。
“本公主问你话呢!”邕熙冲向初竹离去的背影,伸手就要扒她的肩膀。
初竹闪身躲过那朝她而来的利爪,邕熙见初竹躲过,反手就去扯她的衣服。初竹没想到她会扯衣服,往后退了好几步,却刚好撞到了丫头。
“撕拉”
初竹肩上的外衣被撕开,她的外衣是纯白的又是上好的衣料,被撕开后肩上只能看见余下薄薄的中衣,隐约还能看到内衫。
“你!”初竹捂着肩膀气急了往后退,可邕熙手还抓着衣服,这一往后退,外衣直直撕到了肚子处,这下初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遮不住了。
邕熙也没想到撕她衣服,她扔下手里破碎的衣服,看着脸通红的初竹笑道:“这就是忽略本公主是代价。”
若是初竹此时有手,定把这人眼睛剜了。
丫头站在邕熙身后怯生生说道:“公主,会不会太过分了?”
“不会的,这又没人......”
邕熙还未说完,眼前突然出现一名黑衣男子挡住了初竹。邕熙咽下快要说出的话,那人死死地瞪着自己,她瞧着想起了今早与初竹一起的那人。
叶衍。
叶衍一来便看见了手足无措的初竹,以及在一旁看笑话的邕熙。他靠近了看到地上破碎的衣服,他才发现初竹的衣服被撕坏了,还未来得及深想就已经冲过来了。
邕熙被他盯得冒冷汗,磕磕巴巴道:“看...看什么看......小环,我们走。”
说着就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初竹拉住想要追上去的叶衍,低声道:“追什么追,先送我回去。”
她不介意叶衍追上去,可要是叶衍走了,她现在这样子回去都是个问题了。
叶衍转过身面对着初竹,隐约能看见手臂里藏着的景色,这人到底是多喜欢白色,就连中衣内衫也是白......
叶衍登地回过神,他佯装无事地四处看着风景,手握成拳放在嘴前,可微红的脸颊出卖了他此时的心境。
“走不走?”初竹再问了一遍。
叶衍抱着手靠着一旁的树,低头看着初竹:“那你说怎么走。”
“还能怎么走,就那样...那样走回去啊。”初竹手臂有些酸了,她挪了挪位置,叶衍更是要躲开目光。
叶衍挑眉问道:“哪样?”
“别闹了,等会要有人来了。”初竹急得都快跺脚了,可叶衍还在笑,她真想现在就揍他。
叶衍却还想要再逗逗初竹,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背你?”
初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好巧不巧,她今日穿了一身比平时略紧的裙褥,完全不能被背的。
初竹气得二话不说就往回走,她宁愿自己丢脸也再不想跟这人说话了。
叶衍摘下一支桃花快步跟了上去,一手抄起初竹膝盖,另一手揽住她的肩膀,横抱起来。被撕开的外衣部分被藏在了里面,从正面根本看不出,初竹刚好接住那桃花,低头看着。
“我帮了你,怎么谢我?”
初竹没抬头,玩着手里娇小的桃花,闷声道:“你想要怎么?”
叶衍好好思索一番,道:“我还不知道,你得记着,你欠我。”
初竹听着觉得还有点难听,什么叫欠他,听着怪怪的。她堂堂一介长老,一天被人撕衣服,被人抱着,还欠了他。
初竹呼出一口气,温暖的光照在身上,眼皮不乏有些沉重。现在好像是弟子吃饭时间,一路上都没什么人,早知道她就自己走回去了。
可是,被人抱着走在阳光下,好像还不赖。
叶衍把初竹抱回房间时初竹已经睡着了,初竹睡眠很浅,叶衍把她放在榻上时还不满地哼了几声。初竹手里紧握的桃花早就奄奄一息了,随着初竹一同落到榻上。叶衍为初竹盖好被褥,再去找了一件外衣折好放在枕头边,最后忙完一切再看了看熟睡的初竹才放心离去。
等到门关上那一瞬间,榻上原本“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初竹转头看着那件叠好的外衣,伸出手摸了摸,触感与她常穿的极为相似。
她起身换好衣服,还转了几圈扯了几次才放心。初竹捡起榻上四处都是的桃花瓣,放在桌上,等着叶衍来叫他。
“没事做......”初竹手撑着脑袋,看着紧闭的房门,突然想起之前在凌雪峰是怎么过的。
好像也是像这样一整天发呆,但她一年中几乎一大半都在外面,有几次过年都没能赶回去,弄得童徒子哀声连连。
想到她现在身在异处,走的时候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心里的愧疚感就越发浓烈。初竹把头埋在手臂里,连着叹了几声,反正她承诺了这次霜月派的事过后就好好陪他们。
至于叶衍,他想去哪就去哪,她初竹管不着。
初竹睁开眼睛,喃喃道:“也不是不行。”
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初竹都在房里走了几圈,叶衍才来敲门。
“醒了吗?”
初竹走去开门,道:“早就醒了。”
叶衍略感惊讶,他可能觉得初竹会直接开门走,睬都不睬自己,没想到......
叶衍压抑着想要扬起的嘴角,道:“夏侯源尘回来了,在大殿。”
叶衍突然严肃起来:“只是情况有些不妙。”
初竹算是知道叶衍的不妙是指什么了,夏侯源尘是被抬回来的,紧闭着眼睛,身上多处剑伤,都是同一人所为。
“怎么样?”尹铃蹙眉问着医师。
医师摸着夏侯源尘的脉搏,时不时蹙眉,等确认好再向尹铃道:“属下无能,夏侯公子所中之毒属下并没有见识过,还请尹铃姑娘责罚。”
这也不能怪医师,夏侯源尘一身的剑伤,起初初竹都认为不过是些皮肉伤,因为一点中毒的痕迹都看不出。
这人能把霜月派大弟子伤成这样,功力想必已是出窍级别,初竹现也是出窍期,但不过是才渡过了元婴期,实力尚不稳定。
“你们下去吧。”尹铃叹了一口气。
门关上,大殿就只剩下四人了。
初竹摸了摸夏侯源尘的额头,倒是没什么异常,她道:“伤成这样还能留一口气回来,阎王爷可谓是留情了。”
“这剑伤看着好生眼熟。”叶衍看着夏侯源尘手臂上的伤,伤口周围还有些灼伤的痕迹。
尹铃抿着嘴,纠结许久才开口:“这剑伤乃是我师兄夏侯炳的佩剑华逸剑所致。”
初竹和叶衍同时转头看着她,初竹不可置信道:“你确定了?”
“嗯,”尹铃点头,“这剑伤只能是火属性的剑,而这种剑,霜月派中只有夏侯炳才使用的华逸剑。”
三人站立着都没有说话,直到叶衍道:“我们还没去查,哪怕查出来是他,那我们也要抓住他不是。”
“走吧?”叶衍朝初竹看去。
初竹看向深受打击的尹铃道:“你且放心。”
等到他二人走后,尹铃让人好生照顾着夏侯源尘。而她自己又去了掌门房间,她轻轻地打开门,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夏侯掌门,霎时间觉着要是她也能这样一睡不起就好了。
“大师姐,水端来了。”一弟子端着一盆水和毛巾走进来。
“放那吧。”
尹铃拿着湿毛巾一点一点为夏侯掌门擦着脸。
“他们出发了?”尹铃边擦边问着,那名弟子点点头,只道:“刚刚看到他们已经下山了。”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