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期待的剑术交流会如约而至。
苍穹派所有人和霜月派弟子悉数前往试炼台。试炼台中部是一个大圆台,是挑战者的擂台,周围是观赏者的位置。
初竹被安排在司马俨和夜半影之间,随了她的心意,她也不想挨着其他人。
初竹望向下边紧张准备的弟子们,从中找到了凌雪峰弟子。童徒子和昭婷儿正互相打着气,凉雪衣正在为初次参加大会的叶衍鼓气。叶衍此时抬头看向初竹的位置,可惜背光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又低下头。其实初竹前一天已经跟他们每个人都说过,尽力而为。不过看他们的架势,像是窝着股火没处发。
时辰一到,判官就在一旁宣读规则。
其实这规则初竹从小听到大,已经能熟记于心,所以都没有过多在意。
首先由掌门指定别派弟子中一人作为先发者,那位挑战者便从本派中选出一名弟子应战。若胜,则继续挑下一名应战弟子;若败,则换挑战者继续。以此类推,点到为止。
司马俨指定的是霜月派大弟子,夏侯炳。
夏侯炳一上台就睨着眼睛不屑地四处寻找,最后他勾起嘴角,指着叶衍:“就你了。”
叶衍没有想到第一个应战的会是他,不光是他,就连初竹和其他弟子都没想到。一个不久前才入苍穹山的小弟子居然作为第一个应战的弟子。
“你聋了吗?叫你呢!”夏侯炳不耐烦地吼道。凉雪衣推了推他,道:“师弟,快上去,小心别受伤。”昭婷儿也在旁边安慰道:“别担心。”
叶衍虽然心里有些畏惧,但是上台时依旧还是步伐坚定,不露出一点破绽。
叶衍唤出独生,它散发的怨气使得周围弟子都膛目结舌。在上边看戏的长老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甚至窃窃私语道:“这是那把剑吗?”
“这小子有点来头。”
“这场比赛精彩了。”
“哟,居然是他呀~”一名女弟子出声道。夏侯源尘看向叶衍道:“怎么了?尹铃。”
尹铃笑道:“没什么,一个......朋友。”
夏侯炳首先是攻叶衍的下盘,这时初竹看出来了,夏侯炳和童徒子一样,都是近身攻击。
她松了一口气,叶衍虽然经验不足,不过对付这类攻击法倒也是绰绰有余。
叶衍挡掉了夏侯炳的十几剑,夏侯炳坏笑道:“没想到你挺有两下子的,不过接下来就得拿出真功夫了。”
突然夏侯炳变换了攻击方式,改向朝叶衍后方攻击。叶衍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险躲过刺向他腰侧的一剑。
初竹在上方感觉有些不对劲,历来比试都是点到为止,若方才叶衍没有察觉,那一剑可就是直接捅进去了。
叶衍细细喘着气,似乎是被那一剑吓到了。夏侯炳并没有放过他,改而向他脖子刺去。叶衍往下一低,顺势绕到夏侯炳身后,朝他手肘击去,想要打落他的剑。
不过夏侯炳反应很快,踮起脚尖往上一跳,躲过了这一击。他在叶衍转身时,一剑刺入了叶衍的琵琶骨。
叶衍单腿跪在地面上,用剑撑住身体,另一只手捂着流血处的部位,嘴角冒出丝丝血迹。周围的弟子全都喊着“好”,只有凌雪峰的弟子焦急地询问着他的伤。
初竹蓦地站起身来,心里压着一股火冲着判官吼:“这怎么回事!”初竹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发火,初竹下意识想要下去,司马俨急忙拉住她的衣袖。
判官装作没听到那吼向他的声音,对地上痛苦的叶衍道:“请问是否要认输?”
凉雪衣在台下朝他喊着:“师弟,认输吧!”童徒子也喊着:“穿过琵琶骨,你已经赢不了了。”
看戏的弟子们纷纷起哄道:“站起来!站起来!”这一大片的嘈杂声把那些劝告的声音都湮灭了。
叶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站起来,师父在上面看着,站起来......
叶衍把捂着伤口的手拿开,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上,叶衍浅蓝色的衣服半边已经被染成深蓝色了。他撑着剑慢慢站了起来。夏侯炳看着叶衍一点点站起来,讪笑道:“还能站起来呢?”
初竹还在木木地站着,她心里让自己赶紧冷静,问道:“规则不是说点到为止吗?”
司马俨纠结地看着她,道:“这规则今年霜月派掌门与我提议,胜利的条件是击落对方的剑,或者......打到对方站不起来。”
初竹攥紧拳头,那为何不击落叶衍的剑呢?按照夏侯炳的实力,想要打落剑是轻而易举的。
“看来天赋再高也没用。”
“那不是,还有这剑也是上等的。”
“那么就只能是他师父的原因了。”
初竹瞪向那两名低声谈论的长老,那两名长老有些惧了,瞬间就噤声了。
“好!”台下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
初竹往下一看,因愤怒和震惊微张的嘴无声地说着:“别站起来。”
叶衍的手臂和腿上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十几道伤痕,都在往外冒着血,衣服已经完全是深蓝色的了。凉雪衣恨不得冲上去拦着叶衍,她带着哭腔说:“别再站起来了,师弟......”
叶衍艰难地望向高台,他看见师父站着正看向了他。她很耀眼,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请问是否要认输?”判官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含丝毫感情。
童徒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不明白叶衍到底在坚持什么,朝他吼道:“叶衍,认输,明年再战!”
不行,师父......
师父在看着我......
他靠着残存的力气再次站了起来。
从小到大,没有人真正对他好。
师父那么保护他,他又怎能让师父失望。
不过当他艰难地站起来时,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了。
夏侯炳有些烦躁了,道:“既然你还坚持,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他拿起剑,挥向他另一边的琵琶骨。
昭婷儿捂着眼睛大喊:“不要!!!”
霎时间,鲜血四溅。
随之而来的是叶衍倒地的声音,因为主人意识已经模糊,独生消失在他的手中。
师父......
对不起......
让你失望了......
叶衍想要再看一眼初竹,可是已经动弹不得了,肩上刺骨的痛已经麻木了。
几乎是同时的,在夏侯炳刺向叶衍时,初竹对司马俨说:“掌门,初竹失礼了。”
她挣脱被司马俨拉住的衣袖,往下面跳去,唤出缘落,摘下一片花瓣朝刺向叶衍的那把剑飞去。
可惜晚了,在叶衍中剑后花瓣才打中那把剑。受到的冲击太大,导致夏侯炳没能拿住剑,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夏侯炳吼道:“哪个不长眼的!”
凉雪衣赶紧上前扶起已经无意识昏倒的叶衍,她不敢用力,生怕碰到他的伤口。童徒子也前来帮忙,把叶衍背到背上,对初竹说:“师父,我们现在还不能离开试炼台,你可以......”
初竹知道他要说什么,其实也不用麻烦童徒子,她可以御剑。不过凌雪峰的人都知道初竹不喜欢有人弄脏她的衣服,而且大多衣服都是白衣,就像是一尘不染的仙人般。
她点点头,道:“把他背回凌雪峰。”
“夜雪长老,你这就不行了吧?这本来就是交流,有些受伤也正常,你这公然违规,怕是不妥。”一名长老居高临下地调侃道。
违规?好。
初竹冷笑道:“我若执意偏袒我的徒弟,还轮不到您来说三道四。”
她转头对童徒子道:“赶紧走。”
那名长老恼羞成怒地坐下了。
初竹把叶衍安置好后就立即去了曲瑶的房间,因为曲瑶不修剑法,所以没有去试炼台。
曲瑶被初竹的到来感到微惊讶,道:“师父,你......”
初竹急忙打断她,道:“拿着你的药箱,去叶衍房里。”
曲瑶看着满身是伤的叶衍道:“这......怎么会这样?”初竹摇摇头,道:“现在无空解释,赶紧给他疗伤。”
曲瑶解开叶衍的外衣,满是血,看着触目惊心,道:“师父,你能端几盆水来吗?需要清洗。”
初竹二话不说就跑去端水了。
两个时辰后,曲瑶擦擦汗,道:“好了。”
初竹点点头,对她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曲瑶收拾好药箱:“弟子告退。”
初竹为叶衍掖了被子,将手放进了被子里。叶衍的手很冰,初竹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
酉时
凉雪衣来看望叶衍,初竹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她红着眼道:“师父累了吧,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初竹断然道:“不必。”
凉雪衣没说话了,只是坐在一旁一直看着叶衍。
隔了很久,初竹放下书起身对凉雪衣说:“回去吧,已经亥时了,你还得为明日做准备。”
凉雪衣只好回去了。
初竹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后还在看着那个方向,也不知道初竹到底在想什么。
昭婷儿和童徒子来到的时候,初竹就是一副靠在门边,目光无神的样子。
他们想到师父还未吃饭,便从膳堂打包了饭菜过来。初竹并不饿,也没心情吃。她的脑中回响着那两名长老的对话。
“那么只能是他师父的原因了”
就是她的原因,都怪她。
他们与初竹聊了些有的没的,后来也有许多弟子在夏侯炳手上受伤,不过被打趴一次后就认输了。
直到子时,初竹提醒他们:“还不回去?”
昭婷儿担心道:“师父呢?师父不回去休息吗?”
初竹摸着她的头,道:“明日师父就不去了,若你们被挑中,不要像叶衍一样,拼着命站起来。”
最后童徒子和昭婷儿还是被初竹劝回去了,童徒子走时还说着他不会让师父失望。
翌日
昨夜初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清晨的阳光着实很刺眼。初竹揉着眼睛,轻捶着已经麻木的双腿。她去看了还在昏睡的叶衍,还是如昨日那般。
今日凌雪峰很安静,比平时都还要更安静,安静到初竹站在树下都可以听见树叶落下的声音。
整整一日她都站在树下,只是偶尔进屋去看看叶衍。
酉时
初竹进屋发现叶衍翻了个身,似乎还在轻声说着什么。初竹赶紧上前询问:“叶衍?”
叶衍的脸很红,初竹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很烫,初竹为他掖好被子就急忙跑到曲瑶那儿。
凉雪衣刚好在初竹离开后来了,她发现初竹不在,就看见了在榻上的叶衍。
她快步走到榻前坐了下来,道:“师弟?”她发现叶衍正发着高烧,打算去拿一张湿毛巾为他敷上。
突然,叶衍抱住她的腰,半眯着眼瞧她,似乎还在低声说着什么。凉雪衣有些吃惊,睁大眼睛盯着神志不清的叶衍。
她凑近叶衍,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可这一靠近,心忽地就凉了。
叶衍眯着眼睛低语着:“师父......我头疼...你能抱抱我吗......”那是凉雪衣从未见过的叶衍,或者是叶衍平时在师父面前就是这样吗?
凉雪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凉雪衣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叶衍意识模糊,下意识把她当做初竹。
叶衍勾起嘴角笑笑,两个小酒窝格外耀眼,眼角却流下一滴泪,他闭上眼道:“师父......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初竹进来看到时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叶衍紧紧抱着凉雪衣,凉雪衣浅笑着抚摸叶衍的头。她攥紧手里的湿毛巾和药,轻咬着下嘴唇。
凉雪衣一转头就看见了初竹,她下意识想起身,手足无措道:“师父......”凉雪衣本想告诉初竹叶衍这是抱错人了,可是凉雪衣却不知为何哽住了。
初竹将药放在榻边,把湿毛巾覆在叶衍额头上,对她摆摆手,道:“不必了,这药丸服一颗,这药早晚各一次。我...我先去看看童徒子。”初竹走时眼睛还不自觉往全然不知的叶衍那瞟了一眼。
凉雪衣望着初竹渐渐远去的背影,再低头看了看已经昏睡着的叶衍,心里仿佛被火烧之后又被凉水冲了,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