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马匆匆直奔东胤和宇文边境,过了繁华的越城,路上便渐渐萧条起来,行了半个月,在东境军营耽搁半日,如今堪堪到了东胤地界,如此速度到东胤国都恐怕还需四日路程。
为首的侍卫看看头顶的太阳,请示道,“赵大人,要不歇歇。”
赵熹头顶烈日,昨日下来一场阵雨,比前几日缓和多了,摇摇头,发白的嘴唇坚定道,“时间不多了,继续赶路。”
侍卫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对这文弱的书生多了两分好感,“是。”
一行寻常的赶路人,走到阴凉处,下了马,喝了口水,嚼了干粮,马儿歇息片刻,继续狂奔而去。
宋初动了动手指,力气回流,大脑有瞬间的空白。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般抖了抖,终于随记忆一起睁开。看了看身上,衣衫整洁,小心翼翼打量周围,这里不是云雾山上的小楼吗?绿竹为墙,层层纱幔为窗,本该许久不曾住人的小筑干净整洁。山上季节总是比山下晚,繁盛的花朵开的正好,风一过,带着浓浓花香,飘进小筑里,打了个旋儿,又从缝隙中露出。
怎么到山上来了,是乾带她上来的?刚要呼唤,竹子编成的小门徐徐打开,层层纱幔中能看清开合的弧度,“乾。”宋初急急叫了一声,就要下床来。
“哎,静王妃看来是乐不思蜀了,果然安亲王魅力太大。”一个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宋初震了震,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的让她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
脑中迅速转了一圈,静王妃?这是唤的宋芊芊?
“不,现在已无静王,该怎么称呼好呢?”似是为了映照宋初的疑惑,男人加了一句。
宋初合上衣衫,看着施施然如进自家似得在外面矮榻上坐下,宋初整理一番衣衫,掀开纱幔,心中思量,面上镇定,“先生可是答应我的皇后之位。”学着宋芊芊的性子说了一句,却不敢多说,不清楚龙邵祯对自己的身份信任几何?
龙邵祯脸上的皱纹似乎比上次见到的多了些许,一身灰色长袍衬得仙风道骨,只是表情略微阴鸷,他点点放在榻中的黄花梨木小方几,“老夫还以为宋姑娘被宇文乾迷住,忘了我们的正事了呢?”
宋初在龙邵祯另一边盘腿坐下,“怎么会,见到仇人,总要好好享受享受才行。”宋初凤目眼角一挑,自有一抹昳色,和宋芊芊相差无二。
“呵呵,老夫就喜欢宋姑娘这敢爱敢恨的性子,”龙邵祯捻着胡子一笑,笑容不达眼底,摊开手,“宋姑娘既然不肯把宋初角给我,那东西呢?”
宋初了然,当时这人让宋芊芊寻找九章的消息,她回复了三字,“已寻到”。
宋初挑挑眉,冷清的五官十分灵动,“书自是带来了,不过先生答应我的事儿?”
“放心吧!老夫已和陛下说了,宋姑娘劳苦功高,陛下定不会亏待你的。”龙邵祯不紧不慢说道,“至于宇文乾,待我问了他事情,也一并给你便是。”
宋初不敢把人逼急了,高兴的笑笑,漫不经心从怀中拿出本装帧精致的黑色封皮书,上面一蹴而就四个字,天地九章。
龙邵祯顾不得宋初的动作,看到那四个字,眼睛一缩,手快如闪电袭去,宋初吓的手一松,书稳稳落在龙邵祯手中。
“先生找这书做什么,我看上面并无什么特别,”宋初不解的问,眼睛却始终盯着龙邵祯的表情。
如获至宝也不足以形容,他捧着书的双手发颤,整个身子因为激动极力压制着什么,翻开,一副画像下面写着几行字,“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龙邵祯浑浊的双眼发亮,仿佛饿的濒死的野狼看到了事物,垂涎不已。
“先生,你……”
“不要打扰我。”龙邵祯厉喝一声,宋初被吓的身子一缩,龙邵祯回过神,把书郑重塞进怀中,笑容带着些痴狂,“宋姑娘,若你要会东胤,老夫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宋初摇摇头,把宋芊芊的有仇必报装的十成,“那龙承毅欺我良多,我……”看了看龙邵祯的眼色,“就怕先生心疼。”
龙邵祯哼笑一声,“无碍,既然那人得罪了宋姑娘,老夫自把人送你。”
宋初心头一震,竟是对龙氏少主生死不顾,难道真想龙承毅说的?面上却笑容满面,声音娇柔,“多谢先生。”
“哈哈!”龙邵祯手一直抚着心口,站起身,脚尖向外,急不可耐,“山上机关甚多,姑娘小心便是。”
云雾山靠瀑布一侧有一片千尺低洼之地,四面环山,不知是哪代风云阁阁主让人开成平地,如今绿草低矮,在地上铺了一片,宛如披上一件绿色外衣,伴随着青草幽香,是瀑布水垂落山涧的清脆。
宽敞的空地,隔几步便是一个木桩子,本该是一望无际的练功场,此时每个木桩上缚着一个人。日头升起,太阳的温度唤醒了昏昏欲睡的人。
龙承毅觉得下颚被什么抵住,动动手指,不适的睁开眼睛,火热的阳光比山下温柔了许多,依然刺的人白茫茫一片。
“龙砚?”龙承毅看清面前的人,低吟一声,身子一动,才发现手脚被缚,身子直直靠着中间的木桩,硌的人背上发疼。
“是我,龙承毅,想不到你也有这么一天吧!”他用手中鞭柄在龙承毅脸上轻浮的拍两下,羞辱之味尽显。
“是长老的意思?”龙承毅眼珠子左右一转,瞥见同样被缚在一边的宇文乾和笔墨,旁边还有些人,应该是宇文乾的手下。
“哼!”龙砚冷哼一声,“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为什么你就是龙氏的少主呢?就因为你父母是族长么?我哪点儿不如你,”龙砚一鞭子打在龙承毅身上,带着内力的破空之声化为劲气,龙承毅胸膛上顿时绽开。
“龙砚,你住手,你想犯上吗?”笔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睁眼便见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厚道。
“犯上?”龙砚脑袋一转,嘴角勾起个嘲讽的角度,鞭子抬起龙承毅的下巴,“哈哈,他是谁?不过是冒充我族少主之人,该诛。”
笔墨气的咬牙切齿,“你胡说八道。”
龙承毅却瞬间懂了,宋初可以那样被替代,那他也可以,然后战死,说不定,“是啊,到时候龙砚你作为立功者,便是第一任少主了。”
龙砚阴鸷的眼睛愉悦的弯了弯,“这个主意不错呢。”又一鞭子下去,龙承毅一声们哼,还真是毫不留情。
他一边动手,一边扫向四周,抓来的人差不多都醒了,只是都被蒙着嘴,听着鞭子飞扬之声,龙砚笑得越发得意,“怎么样?龙承毅,你恐怕没有想过有一天被人注视着受刑吧!真是太精彩了。”
“受刑?谁给我定的罪?”龙承毅死死咬住牙关,不露出丝毫呻吟,再如何他也不会让对方从自己身上得到快感。可惜,在毫不留情的鞭子下,嘴角被硬生生咬破,泄露出一声声痛苦的低吟。
龙砚似乎听到了什么仙乐,笔墨的怒骂打扰了他的雅兴,走过去,一巴掌扇在笔墨脸上,把嘴用胶布封上,“小畜生,居然敢咬我?”不解气的踢了笔墨心口一脚,擒着笑,朝龙承毅走来,看到宇文乾,轻轻一笑,“哎,安亲王,你可知道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吗?”
宇文乾一直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宛如打开了凌厉寒冰的盖子,遮不住目光中的厉色。龙砚不自觉后退一步,又装作若无其事走了一圈,声音欢愉古怪,“你以为龙承毅真的有那个本事逃出去吗?长老不过觉得在外面好斩杀他,不愧是我少主,竟给我们带来了这样的礼物。”
他自顾自说着,顶着头上阳光,眼中的阴鸷淡去,全是夜里星空,“他身上带有软骨散!挥发性的软骨散,哈哈哈……”吸入空气,便完了。
龙承毅瞳孔一缩,心尖发疼,“哈哈哈,为了感谢你,长老让我不要动手的,只是,我怎么忍得住呢?哈哈哈……”他似疯了一般大笑。
龙承毅极力朝宇文乾看去,想和他解释些什么,奈何对方没有半点儿动作,只是眼神变了几变。他无力的垂下脑袋,握紧双拳,偏偏有气无力,酸软的厉害。
宇文乾醒来便猜到个大概,果然如此。他细细打量周围,这是云雾山练功场,龙邵祯多大的胆子敢在此处关押他们。此地,是他最熟悉之处,前后两个出入口,都仅容一人通过,山谷高深,用轻功难以翻越。只是,此处对他来说熟悉,对龙邵祯来说岂不同样如此。
示威还是另有所谋?他环视一圈,包括伯夷银杏等当场的属下都被困在此处,看来真是有备而来。
宇文乾的思绪忽的被打断,一阵脚踏青草发出的簌簌声越来越近,视线过去,他愣了愣,看到对方暗暗的收拾,掩下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