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进贤怔了怔,万没有想到宋初如今竟然敢当众驳了他的面子,勉强按捺住怒气沉声道:“你为何不愿?且说来听听!”
望着同时沉下脸的大夫人和宋进贤二人,宋初脸上并无丝毫惧色,反而有种针锋相对的冷意:“请问父亲,何谓没有好出身?父亲平日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家里都一向最主张孝廉,女儿更是深受影响,如今怎能为着一个好出身而放弃自己的亲生母亲?再者四姨娘虽然已经去世,可她毕竟还是皇上亲封的诰命,何来出身不好之说?”
一番话直将宋进贤说得面皮紫涨,却又无言以对。
大夫人冷眼望着宋初不识好歹,在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慈爱温和的模样来:“初儿,你怎能这样说你爹?他何尝不是为你着想,想让你有个嫡女出身,将来也好寻亲事。若你执意不从,你爹爹自然也没有硬拦着的道理,这件事便作罢了。”
即便是大夫人以她亲事要挟,这件事也万万没有同意的道理!宋初垂着头,似是极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淡淡地道:“一饮一啄,皆由天定。若我真的因着出身不好而寻不着好亲事,初儿也无话可说。”
宋进贤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他这四女儿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可是也越来越不听他的话了!
第二日。宇文乾来访太子府,是太子没有想到的。宇文乾一向据传身体不好,每日如闲云野鹤一般自在,更是极少来拜访他。两人坐在凉亭里下棋,太子望着宇文乾几次欲言又止。
太子随身的小厮上前恭恭敬敬地道:“启禀太子和四皇子,二皇子来访。”
宋初所说,看来果然不假。宇文乾眯了眯眼睛,手放在唇前咳嗽了两声,身边的小厮赶紧前来搀扶,却被他制止了:“既然是二哥来了,想必是有要紧的事,小弟不便久留,改日再来拜访大哥。”
宇文乾将手中捏着的一颗棋子放回棋篓,继而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安国公回到京城已经数日,不知大哥可有前去拜访?”
太子一怔:“还不曾。”
“改日一起去拜访一番,如何?”宇文乾淡淡一笑,“据说二哥这几日光安国公府就去了三四趟,看来这安国公必然有过人之处。”
太子瞬间变了脸色。
安国公手握重兵,何况又是皇上素来亲厚的,得了他的支持,必然在今后的皇位之争中省力许多。太子本也有意前去拜访,只是他这几日被皇上猜疑得紧,若是去了反而不美,谁知竟然被宇文厉捷足先登!
到底是皇室出来的,太子几乎是在瞬间便敛去了脸上的怒气和猜疑,笑容重又变得如同一个慈爱的兄长一般:“四弟说的对。安国公劳苦功高,于公于私都应该前去拜访才是。”
宇文乾淡淡点了点头,笑容里颇有深意:“大哥说的正是。二哥最近可是大忙人,我也不多耽搁,告辞。”
宇文厉可是发过誓要一生追随于他的,原来竟有这般的狼子野心。太子眼看着宇文乾走远,眼神重又变得阴狠起来。到底是宇文乾在挑拨离间还是确有其事,此事一查便知!
看见宇文乾自太子府里出来,宇文厉颇有些意外,但脸上还是堆起温润的笑容道:“四弟怎么也在这里?”
“好久未见大哥,便来和大哥下盘棋。”宇文乾随意地道,唇角划过一抹笑容:“大哥在里面等二哥呢,快去吧。”
宇文厉点点头,不知怎的竟有种不好的预感,等他皱着眉准备套一套这个一向身体不好的皇弟的话时,宇文乾早已走远了。
宇文厉在书房找到太子的时候,太子正在和几个军机处的大臣议事,看也不曾看宇文厉一眼。宇文厉觉得今日太子有些反常,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皇兄。”
几位大臣颇有些尴尬,连忙站起来向宇文厉问好。太子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宇文厉一眼:“来了?大臣们来找我议事,皇兄刚刚忙了些,忘记去迎你,莫要介意才是。”
宇文厉忙赔笑道:“怎么会?皇兄府上我还是熟的。况且皇兄一向忙,不必如此在意。不知这几位是……”
太子心中冷笑,反问道:“二皇弟上朝一向是最积极的一个,怎么不晓得这几位是谁么?”
宇文厉当然知道。他心中暗暗恼怒,脸上却不得不做出温和的笑意来:“大概认得,不过今日却有几位新面孔,不免一问。”
太子漫不经心地道:“哦,是有几位新上任的大人,也是属于军机处的。不知二皇弟前来找我,可有什么要事么?”
宇文厉一怔,他因着要和安国公合作,早已打上了军机处的主意,如今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故意将话题引到几位大臣身上,只等着那蠢太子向他介绍几位军机重臣。谁知太子今日竟格外看他不顺,似乎话里话外都带着些嫌弃自己的意思。
难道说和宇文乾有什么关系不成?那个一向体弱的病秧子,莫非还想翻什么花样!宇文厉心中不免猜疑不定。只是这样的良机不可失而复得,宇文厉定了定心神笑道:“皇兄这番话未免太过见外了。难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皇兄了不成?我今日便是来找皇兄下棋的。”
真是他的好兄弟,一个两个争着跟他下棋。太子唇边的讥笑和嘲讽一闪而过,拿起案上的狼毫沾了些墨汁:“既然如此,还请在外面的亭子里稍等片刻。”
宇文厉看得清楚,太子手中画着的正是如今宇文王朝的攻防战略图。若能得了这张图,何愁安国公不与他合作?不禁心痒难耐,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看看那张图才好。听得太子的话,宇文厉自然是一万个不情愿:“不知皇兄和各位大臣们在聊什么?”
太子斜起眼睛看了宇文厉一眼,见宇文厉的眼神飞快地自他手中的攻防战略图上一扫而过,不由冷笑一声,心中怒火难平:“二皇弟在看什么,可是在看我手中的战略图?”
宇文厉唬了一大跳,忙道:“殿下在说什么?这件事事关宇文王朝的重大机密,我岂敢偷看?何况看了这张图对我并无好处,就算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
“你都敢站在这里不走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太子猛地将手中的笔和战略图一同掷在地上,站起来怒视着宇文厉:“此时事关我宇文王朝的机密,你却如此不知好歹!此事我一定会上报给父皇,倘若机密外泄,父皇第一个就会追究你的责任!”
宇文厉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晓得此事犯了太子的忌讳,连忙小心赔笑道:“太子殿下莫要生气,我并非有意要看战略图,只是好奇你们在干什么罢了。我现在便去外面凉亭里候着,还望太子殿下消消气。”
太子冷笑一声:“还不快滚!”
宇文厉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只觉得脑中“嗡嗡嗡”直响,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好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快步走了出去。
军机处诸大臣皆是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大臣颤巍巍地说道:“太子莫要生气。也许二皇子只是好奇而已,不必如此严苛,反倒落得你二人生分了。”
“我这二弟,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太子冷冷一笑,“他的野心大着呢,怎会因着这一点小事与我生气?”
各位大臣闻声神色各异,又议了会儿事便陆陆续续地告辞了。
宇文厉眼见诸位想要结交的军机大臣一个一个离开太子府,临走前还有不少人神色复杂地看自己一眼,不由得惊怒交加:今日的事,算是全完了。
他早几日便已打探到太子今日要与大臣议事的消息,提前下了拜帖,算好了时间地点前来拜访,未曾料到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唯一的一个可能性,便是太子对他已经起了戒心。
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哪里算错了?
今日之事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有一个例外:宇文乾。宇文厉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冷厉,宇文乾,你敢坏我大事!
而此时的宇文乾一身白衣端坐在书房里,唇角扬起微微的冷笑:他的好二哥,被太子责骂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勾了勾手叫来身边的小厮,宇文乾含笑道:“让银桃转告她主子,此事成了。”
且说这边太子态度冷淡,宇文厉自然也无心多留,匆忙告辞便回了府。一个黑衣人不知不觉地出现,附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宇文厉不由得变了神色:“此事当真?”
“属下打探了好几个臣子,都是这样说。”那黑衣人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宇文厉疲惫地挥了挥手,黑衣人再次隐入黑暗中。
宇文厉低低地惨笑了两声,两眼呆滞无神,自言自语道:“完了,全完了。”呆坐半晌,又发狠道:“宇文穆,若有一天我荣登皇位,我要把你踩在脚下,一点一点地要了你的命!”
他将桌上的东西用力地全部拂到地上,厚重的砚台发出碎裂的声响。一个下人好奇地探了探头,正好对上宇文厉犹如入魔一样的充血的双眼,不由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把他给我杀了!”身后的书房传来带着混乱内力的极度狠毒愤怒的声音,一支毒箭比那下人跑得更快,直直地射进了他的心脏。下人张了张嘴,无声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