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柳知然蹲下捏捏囡囡的小脸,笑着说道。
“我叫马恋然~我阿姐叫思知。”面前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似乎不满柳知然捏她小脸,小胖手也捏向柳知然的脸颊。
“思恋…”柳知然喃喃两句,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呀?”
“你和姐姐的名字,可真不好听…”
小姑娘听这话,小嘴撅起鼓着气,“谁说的,这是阿娘起的,说是天下最美最好最喜欢的名字…”
“你阿娘,她瞎说的…”
“哼!才不是呢,你是个坏人!恋然不理你了…”小姑娘噘着嘴,转身跑了…
马家的小女儿,这京城,也就一个马家…
柳知然停在原地,叹了口气…
回到客栈,顾良正舞着天荷凤尾镡,方之心弹着问琴,叶令拉着耸言。
“之心,你先回房去…”
“嗯?”方之心停下抚琴,抬头看着她的柳叔父。
“听话…”
感觉到柳知然不对劲,叶令悄悄拍拍方之心的头,把二胡递给她。
等方之心回去后,柳知然朝店家大喊一句,“店家,上酒,有的全拿来!就这些银两,全换了!”
顾良看着柳知然一连从怀里掏出满满四手的银锭铜钱,还有七八张被揉皱的银票,“你这没喝呢就醉啦!后半辈子不过啦!”
“今天要是喝死了…你俩送我上路。”
随后店家喜笑连连的叫了三个伙计,几百坛酒加店家,顾叶二人,六个人搬了一个时辰全摆在柳知然酒桌周围。期间顾良还跟店家抱怨,“你家酒藏这么多,不怕霉了呐!”
店家不知其意,还拍着胸膛自夸,“咱家这酒,越放越香,您只管喝便是!”
叶令没好气的瞪了店家一眼,“他今晚要喝死了,你可摊上事儿了!”
“哎,这您不消说,要真喝死了,来客那就多了,定是人人都夸咱家酒,香醇醉死往来客!”
顾良越听越气,咋就这么的不知好歹呢!
“再多嘴,信不信拿你舌头下酒!”
店家被顾良恶狠狠的话唬住了,紧紧把嘴抿上,搬酒越来越勤。
柳知然也不嫌费事,提起顾良的天荷凤尾镡,搬过来的酒一一被他用铲面敲了封泥,“来,这下退不了了!喝!”
看着柳知然这么大阵仗,叶令慌了,和顾良对视一眼,顾良咬咬牙,“别看了,来吧,今个儿,把咱柳爷喝死!棺材钱我就是抢,也给你抢来!”
“实在不够,我那二胡拆了凑!之心的琴我也做主了!”叶令附和一句。
他二人都了解柳知然,此人嗜酒,却也好命。平日里贪杯过度,骂顾良两句也就睡了。
打他仨人碰上,就没听到柳知然说个“死”字!这会儿出去一趟,不晓得他碰上了什么,也不用柳知然说,他俩跟着喝就对了!
丑时三刻,三人来来回回喝了十五坛,顾良叶令一人两坛,剩下全落了柳知然的肚。
“想当年,我也是有过喜欢的姑娘的…”
“然后呢?”
“她死了…”
顾良被这话噎了嗓子,看了几眼柳知然,又看看叶令,“喝吧…”
“店家!上菜,最好的肉,要辣的烧肚子的!”柳知然突然朝一旁打盹儿的店家大喊。
“哎…您等会儿,咱给您现做!”店家被雷吼一声惊醒,打了个颤。
“不用!没金银了,掏不起那伙工钱,就吃生肉,烦您切了,多撒着盐巴胡椒,多些!”
顾良叶令二人面面相觑,他从来是不吃生肉的,一是嫌腥,二是有失风度。
“茹毛饮血,蛮夷何异?”
店家一听,停住脚步看着柳知然,一拍大腿苦笑一声:“哎呦…您爷可不晓得这盐巴胡椒稀缺货呐~”
“叫你快些!刚那钱多给了,你管上便是!”
“得,您吃好便成,咱也不跟您理论了…”店家只当是醉了,也不争辩,把那仨伙计叫了,就在大堂搬肉切条儿。这肉,刚杀不久的猪羊,拿盐巴腌着。
狼吞虎咽吃了好一阵子,柳知然突然停了嘴,正对着顾良和叶令猛的呕了出来。
“慢点慢点…”顾良赶紧跑过去拿袖子给柳知然擦了嘴,叶令行动也快,酒还没咽下去,直接唾了出来,双手用力拍着柳知然的后背,给他顺气。
“脏…呕…”呕了一会儿,胆汁都出来了,柳知然把他二人推开,他二人又爬过去,擦嘴的擦嘴,拍背的拍背。
方之心在房内好奇外边,听到“噼里啪啦”的动静,急忙出来看。
“之心,你进后堂叫醒店家,要些热水来,没有就叫他烧!”叶令紧张的向方之心喊道。
“回去…呕…”柳知然向方之心挥手,满袖的污秽甩了叶令一脸。叶令也不嫌脏,手上更加用力了…
方之心站在原地不知道听谁的好。
“回去!”柳知然喘了口气,低着头看着自己满衣裳的呕吐物,又喊道。
顾良擦着柳知然的嘴,忙着抽空喊了句:“之心听话,先回去睡吧,没事没事…”
叶令附和两句,把方之心劝回屋里,他开始扯着嗓子大喊:“店家!热水!店家!”
后堂的店家被这一喊,心道不妙,赶紧赤着膀子起身来看,大堂三人满身污秽,臭不可闻。
皱着眉头撇撇嘴,拿手指顶着鼻子,店家什么话都没说,进了后堂烧水去了。
“谢谢了…”
“谢啥呀谢!你今天还没骂我呢,给我顺了气继续骂!咱就爱听这些!”
叶令抽空擦了把脸,给柳知然把外衫轻轻的脱下,包了污秽扔在旁边。
顾良也把自己外衫脱下,替柳知然擦了粘在领口脖子的污秽,又把桌子擦了下,扔在身后。
“来,继续喝…”
“还喝啥呀喝!咱歇会儿,歇会儿喝…”
叶令没说话,坐在柳知然后面静静的看着他侧脸,这是三个人中最小的弟弟,自从小师妹来了,对他倒是冷落了些,也不知道,这是吃了什么苦…
到三月份,他可就加冠了,无父无母的,给他取个什么字…
“想当年,我也是有过喜欢的姑娘的…”
“然后呢…”
“她死了…”
顾良还是问着,他的回答,还是那句…
费劲的擦了擦自己嘴角流出的唾涎,他继续说:“她被我杀死了…”
顾良没再搭话,等着他继续说。
叶令挪了挪身子,把他弯下的身子扳在自己怀里,头靠着他肩头。
“她没死…”
“我没钱了…”
“买不了那支金簪…”
叶令把头放在他额头,紧紧把他抱住,“以后会有的,千金散尽还…”
他打断了叶令,抱怨道:“金簪被卖了!她戴着…”
“呵呵呵~呵~好好看…”
他说着,声音慢慢低了…
“奕贤,别笑我…”
他的眼角,慢慢的滑落两滴泪…
“……”
“刚才我的镡离你脖子可就一点点了,再近一下,你可就没了,怕不怕?晚上睡觉做梦了,可别哭啊~”
“哭?哈~我柳知然这辈子,不会哭一下!”
“……”
“柳知然,今早今心叫你起床,怎么看见你好像哭过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俗人,怎么会懂?”
“……”
“知然,你当真没哭过?”
“今心,你怎么也跟奕贤一般,俗气起来了?”
“我昨夜见你酒醉,趴在桌上号啕大哭啊~”
“哼!青衿生若是落泪,那也是静若清风,怎会如此做作?”
“看来你真是哭过了…”
“好个叶令!你诈我?”
“……”
“若是我哪日落了泪,勿要笑我…”
“这可不行,您可好几次把咱都骂哭了!您要落泪,咱定是要吹锣打鼓拉二胡,好生庆贺一番…”
“……”
顾良看着熟睡过去的柳知然,悄悄抹了把泪,“店家!你娘的水呢!烧干啦!”喊了一句,低声说道:“给他擦擦,胡子都没长出来呢,自小挨着这苦…”
叶令替柳知然抹去泪珠,轻声道:“都是这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