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不屑于回答他的冷嘲热讽,今日也是如此。
“殿下!该休息了!”说完话,我径直前去被精心布置的床侧,周围香甜,出于好奇抬头一望原是床边的香炉溢出丝状青烟,银丝香炭正烧得火热。
“你睡觉不脱衣服吗?”太子原地定住,诧异问道。
“因为衣服里不是毒针暗器,就是金疮灵药,脱下又换上太不方便。你也知道我打坐都能睡三天。”
“这哪是太子妃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江湖莽夫!”我斜趴在床畔,也不在意他说什么,反正我也就是做做样子,在窗前留下个我和他躺下的影子以造成同房的假象。
旁边的小宫女给太子更下衣服之后便退下了,太子掀开窗帘,悄步迈近我。当然,我也不客气地把他扶倒在床上。这种撩拨的伎俩还是我从前和载圳一起到勾栏院吃酒时学到的,没想到被我用在了这个时候。
他并不睬我,嘟囔着:“你又在搞什么鬼?”
“别动,就配合我一下。”我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想努力对上眼,对他唇语说道。
“呃……那就行,那就行……反正你身体那么僵硬,一点也不柔软……”他脸上又生出不少潮红,那种温度与当年的神秘人无异。
待他躺下床榻,我袖手挥向沿壁的烛台,烛台尽灭,无一幸免。
表面功夫做好了,是时候唤出简欢来移花接木了。
我最后在太子耳边笑着软语:“太子殿下,我亲爱的夫君,待会儿将有一个比我柔软不知多少倍的女子来侍奉您……你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我给简欢披上一层素白薄蝉衣,刚刚出浴的美人,凝脂还冒着浴水的余温,那件蝉衣不会生热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现在反悔也来得及。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说:“太子妃给我机会哪有不接的道理,这也是我的福分啊。”
简欢神采如常,甚至多了一分得意。难道她忘了品霜的事了吗?我实在猜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真心愿意。
事实上,平时她都待在我身边,一直都在刻意回避太子,但我昨日和她说起这件事,她却一口答应了。
换做谁都会觉得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就白白浪费这一副好面孔,可能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
我亲手把简欢推了进去,她回了回头向我笑着,像是感激,也像奔赴一次后半辈子的刑场。
太子依然搞不清楚状况,以为沐浮优说着胡话,本打算朦胧睡去,没成想真有一个窈窕之子钻入他怀中,女子说:“殿下别紧张,小女是来服侍您的,代替太子妃,也代替宋真儿。”
“你是简欢……还是真儿?”
他带着简欢翻过身去,让少许月光浇撒着丽人的倩影,窗花也一齐映在她的脸上,夜里的昏暗使得简欢多了几分真儿的娇嗔。
香气从窗帘、珠帘、玄关、屏风……逐步绵延开来,到我鼻翼之处被遏制住了,外殿明显地凉多风,香气难聚拢易殆尽,这种环境最合适我练功。
场面也是和谐,屋内的动静与我无关。我来到外殿打坐,嘴里开始念叨着长生咒,难得捡起遗忘许久的六重“绝呓”。
近些日子,每次练功我总会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常常功力受到心魔的反噬而失控。云束曾经告诉过我,走火入魔她也曾出现过,但是由于乌莲必常常助她一臂之力,所以对她练长生咒未形成太大的阻碍。反观我现在的处境,总是性命堪忧,前路忐忑,身边唯一的高人又离我而去。
京城飞来的信鸽上,后土写着:“金晖居镇何须。”
明显这是暗语,倒过来念就是,“许和证据回京。”许从诚还是没有辜负我所托,欣喜之余我也要着手于如何攻下严党这座大山了,今后也许就是真正的性命堪忧,前路忐忑了。
第二天大早,我脱下大衫,重新来到床边。见到二人衣衫不整,被褥衣物铺陈纷乱,两人的头发缠在了一起。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春宵一夜也不过如此,脱去华服,黑幕降临,都是一种躯体。
想到这我竟然想在外面笑一场,无比渴望将这种怪诞经历告知天下人,看看他们怎么笑我……若我真心要当个太子妃,怕他们这对狗男女会命丧当场吧。
我叫醒了简欢,让她给太子更好衣服。我假意侧身睡去,就当做这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后来太子找到我,道:“太子妃,我想向你要一个人。”
“简欢,暂时还不能给你。如果你觉得她服侍得周到,来我这里便好。”
“可是我想给他一个名分。”太子认真说道。
没想到他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和女子相处一晚,便可以视若珍宝起来。情种我见过,但好像从未见过将来继承皇位之人也如此这般。
“等去了金陵我便让你如愿以偿,给她一个名分。”我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有些对不起他,也感到对不起简欢。
依然水路直下金陵,可连续一个月在船上赏遍沿岸风光。说不上是游山玩水,但我是持着纯欣赏的态度,而不是持着赶路的态度。也许因为我现在的处境,总是在小心翼翼的欣赏着,或者敬畏着。跨过穷山恶水也不觉得是征服,享受过万种江南风情也不觉得是拥有,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再深厚的长生咒,再诡秘的计谋,都在山川河流面前不值一提。
我想起阿瑛说过,阴阳者,阳中有阴,阴中有阳。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明白,她说的是鱼形太极含着的这种最浅显的道理,人之所欲自然而已,少思寡欲,不是不思禁欲。不思是顽石,禁欲是背人伦。人伦都不通,安能成仙?还有人之所欲,应对五脏,性命还许双修,成仙之道,在于肉身成道。
古人说:“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她在流言蜚语中孑然一人,我却不是最懂她的人。
想来想去,终究是我粗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