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许久没见过大海,站在海边吹着咸腥的海风,倒觉得挺惬意。天可真热,才五月初,沙滩上就好多准备下海游泳的人。
这里是邹开贵的家乡,一个叫作坎下的小镇。
接到巴云野那条消息,龙哥就又托葛明亮调查邹开贵,查到坎下镇水园村。想来,这几年没少麻烦葛明亮,好在战友情深,葛明亮说,得空还要来看看他这个老班长。
他闲着无聊,坐飞机过来,倒了几次火车和中巴,来到这个临海的渔村。现在水园村的渔家乐做得有声有色,许多村民因此富了起来。龙哥很少吃海鲜,这次吃个够本,顺便跟海鲜大排档的老板角仔混熟了,说起邹开贵其人。
“以前买六合彩……唉!输很多钱!”头发半白的角仔说,“打打老婆也就罢了,孩子也打。打女儿就罢了,儿子都打!这不,老婆带着儿子跑了。”
“他现在满世界找女儿。”龙哥眯着眼,海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渔船挂着的海带散发出腥气,漂浮四周。
“嘿嘿……”角仔笑,“可能是那么多钱自己用不完,也得散一散。”
“他很有钱?”
“有钱,听他们说,一夜暴富,不知道干了什么勾当。”角仔很神秘地回答,继而又问,“你打听他做什么?他不是……失踪了么?”
龙哥憨厚一笑,“他欠我几万块钱,我过来找一找,想着他没准儿躲在这儿。”
角仔摇摇头,“不会的,他怎么可能回咱们这儿。你是不知道……”他压低声音,“他老婆改嫁在旁边那个村,恨起来经常跟人说,女儿就是给他害死的。”
龙哥装出很惊讶的样子,“他女儿不是被人贩子拐走吗?公安局还有报案记录。”
“这话是没错,当时我们全村都出动给他找小姑娘。”角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老婆跟警察也这么说——‘就算是人贩子掳走,也是老邹给引来的’。”
“不是亲生的?”
“唉!”角仔叹一声,指了一下脑袋,“亲生的!就是小姑娘这儿……有问题。”
龙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另外一桌有客人入座,角仔忙着招呼,起身离开。
一群野牦牛,大约近百只,看上去悠闲平静,许是刚才躲避沙暴憋坏了,出来散散心。
“成群的,不怕。”巴云野上前拍拍小紫以示安慰。
“它们不会过来么?”
“这水又不能喝,不面临危险的时候,它们还是挺羞涩的。”
小紫心里回去与走完全程的天平在层出不穷的意外惊吓中摇摆不定。
叶讯现在压根儿不在乎小紫是走是留,他往自己的车上泼了几桶水,随便清洗清洗就忙着用手持GPS标记位置。刁琢发现,这一路他一停下就立刻记录位置,确定邹开贵确实路过羊湖之后,他标记得更加频繁,恨不得走一步就记一下,而且还拿着相机一直拍周围的景物,比他们这些身负救援和探路任务的还积极。
叶讯不经意间表示,他的最终目的是邹开贵的尸体,找尸体的路线有那么重要?又或者说,除了找尸体、迅速得到保险赔偿之外,他还有别的打算?
“叶总以后也想抢我们的生意?”巴云野似乎也发现了叶讯频繁标记路线的举动,玩笑道,“这里头可不好带啊……弄不好车和人都出不去哦。”
“臊我呢。”叶讯讪笑,“出去跟朋友炫耀炫耀。”
“啪!”
“啪!啪!”
远处不知哪来几声爆裂响,像是枪声。
大家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
牦牛群受到惊吓,往更远处奔跑离开,一阵尘土飞扬后,五个灰蒙蒙人影从一辆皮卡里跳下。
他们见到车队,似乎坚定决心向这里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看,然后冲着这里大吼些什么。
刁琢一挥手,“上车,走!”
那是一群盗猎者,估计被保护队员追到穷途末路,疯了似的一路逃窜。刚才几声枪响,不知是更远处保护队员的警告还是他们为了驱赶牦牛群而鸣枪。
“什么啊!为什么要走!”小紫不情愿地叫道,她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继续跟车呢。
巴云野跟刁琢的想法一样,盗猎者比谁都清楚,只身逃不出去,见了越野车队,当务之急就是抢车继续逃,为了抢车、装备和粮食,这群混蛋什么都干得出来。5个人至少要抢下两辆车,一辆越野一辆皮卡,他们没有武器,盗猎者甚至可能得寸进尺,搜刮走所有的干粮和水。
“别逼逼了,上车再说!”巴云野一把拽起小紫往河马的副驾驶塞。盗猎者为了捕获更多的猎物,用的是双筒猎枪,比单发步枪杀伤面更广,野猪都受不了,更何况普通人。
“可是我……”
“他们有枪!!”巴云野甩上车门。
小紫整个人再次被吓傻,不明所以,下意识大叫:“啊——快开车!快走啊!!”
“巴爷!”河马没理她,探出身子找巴云野。
“来!”刁琢调转车头,副驾驶一侧车门大敞。
巴云野一跃而上,车队飞速驶离。
几个盗猎者一边叫骂一边又追几步,泄愤似的想开枪,其中一人慌忙拦住,“老金!别浪费子弹!”
车队往前开了好一会儿,后方传来枪响,好像正在枪战。
巴云野不放心地用望远镜往后看,“保护队员追上来了,但只有一辆皮卡……怎么不动了?皮卡不知道怎么回事,走不动……天!完蛋!刁琢,你停一停!”
刁琢踩下刹车,伸手拿过望远镜。
盗猎者居然打死了副驾驶座的保护队员,几个人正把一个保护队员从驾驶座里拖出来。
“保护队后援没跟上,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巴云野展现出热血又冲动的一面,“他们抢下保护队员的皮卡,下一步很可能来追我们的车。我们的食物和装备,绝不能被他们拿走!”
“当然,我们救援队进来不单单只负责找邹开贵。”刁琢说罢,拿起对讲机,“注意!后方两名保护队员死伤不明,立刻支援!立刻支援!”
前方三辆车立刻朝三个方向分散开去。
盗猎者抢下皮卡,果然一路朝着车队追击而来。
巴云野眼中已经全无戏谑,“他们追过来了!八成冲着咱们的皮卡、汽油和干粮。妈的!他们有猎枪,一定要注意!谁开皮卡!叫他下来!我去开!”
“你想干什么?”刁琢显然不同意她的提议。
“争取不让他们抢走皮卡。”
“不行,你现在不能下车。”
“你行你上啊!”
“皮卡他们有了,不一定再要。这里随便一辆越野,都是他们围抢的对象。”刁琢瞥她一眼,“智取,懂吗?”
“我们没枪,智取个屁。”巴云野手痒得很,恨不得从天而降一箱武器装备,把那些凶暴颟顸的盗猎犯一锅端。
刁琢再次拿起对讲机,“其他人保持直行。”
巴云野一愣,“你……”
“一会儿我会故意落后,他们逼停我时,你尖叫几声,最好大哭出声,让他们知道你对他们毫无威胁,最多只会下来两个人逼我下车。”刁琢说着,已经放慢速度。
“你要我装怂?你怎么不装!”热血女青年显然不同意。
“我也会假意服从,他们如果仅仅想抢车,见我像个软蛋,就不会开枪。我借口告诉他们后备箱里的食物和装备,带两个人往后头走,一离开其他三个盗猎者的视线,我们立刻动手,一人先解决一个。”
巴云野点点头,“如果你一时解决不了,我一个人干倒两个也没问题。”她等了半天,刁琢都没回应,又说,“怎么?不相信我?哼哼,我可是个在重庆都敢骑自行车绕城玩的人。”
他无奈,“少贫嘴。”
“我说真的。”
皮卡里刁琢的大指挥官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窜到前头来截停时,叶讯的车忽然一歪,几乎半个车身陷进雪地下的沼泽里,“哧啦”一声停住,后轮“呼哧呼哧”转动,就是动不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准备逼停大指挥官的皮卡捡了个便宜,猛甩方向盘再一个刹车,截停大指挥官的同时,四个人端着枪下车,带着彪悍阴狠的表情,逼两辆车上所有人下车。
“卧槽!”计划被打乱,巴云野忍不住飙句脏话。
刁琢用手肘撞一下她的胳膊,“愣着干嘛,哭!”
巴云野放声大哭,如丧考妣,一边假哭一边叫:“救命!!饶了我!!求求你们!”
叶讯、向桉、刁琢和哭哭啼啼的巴云野纷纷下车,老金仗着有枪,也不多废话,大喝一句“滚!”。
叶讯哭丧着脸,特别不情愿,哀求般望着刁琢。双手抱头作害怕状的刁琢对他使个眼色,示意他无论如何先离开再说。
老金看了一下两个车轮都陷入泥坑的霸道,合计一下,说:“老马、三水,东西搬老胖那去!秃子,我们去那边。”老马、三水两个人枪往后一背,开始把后座里满桶的汽油往皮卡上搬,之后绕到后面,开启后备箱,开始搬帐篷、睡袋和食品等。老金和秃子则坐进大指挥官里,用意很明显,他们不要陷车的霸道,打算搜刮完里头的装备,开大指挥官走。
巴云野继续哭哭啼啼,走得很慢,刁琢假装安慰她,慢慢挪动脚步。知道这群“驴友”没有可以反抗的武器,老马、三水十分放松,没空管他们两个磨磨蹭蹭的男女。搬完了霸道上的东西,二人拉开大指挥官的后车门,把里面的油桶也抬到皮卡后斗里,大摇大摆走回来,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这时,刁琢和巴云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攻过来,前者凭借强壮的体格和一身刚猛的力气,一拳能砸得人眼冒金星,后者身怀部队特训过的专业格斗招式,下手利落又精准,几乎同时把他二人击倒在地,抢走他们的猎枪。
巴云野比刁琢更熟悉枪械,猎枪到手后直接上膛,顶在三水后心之上。退伍后再没碰过枪,再拾起时,沉重的手感、淡淡的火药味和一丝血腥气,唤醒她沉睡依旧的军旅记忆,金戈铁马破梦而出,幻化为眉眼间一抹从容和冷艳。
刁琢很快也制服另一个,让老马举着双手不敢动弹。他瞥一眼另一侧的巴云野,也仅仅就是这一眼,她此刻慑人的美,也深深撞入他的心底,直扎入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