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连绵的山脉,云雾遮盖住了山腰以上的部分,不时有鸟鸣在山中的某处响起,略有一些人间仙境的味道。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似是往来旅客临时歇脚观景之处。凉亭的柱子漆已经大略掉光,亭顶盖的茅草也流露出了腐败的味道。
一个少年,大约十四五岁,拎着两个齐身高的水桶正急急向凉亭奔来。桶中齐沿装满了少年不知从何处取来的泉水。少年一身粗布衣衫,拎着水桶奔跑自如,在急速的同时桶中之水竟然半点也未洒出。
他擦了擦眉宇间将露未露的汗,坐在亭中自语道:“师父真是的,明明我已经达到标准了,却依然要我继续这水炼修行。”
“晋西,你又偷懒了。”一个声音蓦然间在亭中响起,却见一个三十几许的中年男子从凉亭外慢慢走了进来,迈步之间自有一番从容的气度。
“啊”少年连忙跃起,略带惶恐地抱拳施礼,“师父。。。”
男子看了晋西一眼,目光转向两只水桶,叹道,“世人皆知修行先修体,故而我派祖师创出这水炼之法,以水之重修其身,以路之远磨其志,用路之险练其慎。倒是你,明明天资优越,却总是行此滑头之事。”
“这。。。”晋西眼珠一转,略带腼腆道,“师尊,弟子自师尊将弟子带上山以来已经十年了,这十年之中弟子只是进行这水炼修行,早已将之修炼的炉火纯青,师尊您是不是教我点新的东西。”
“罢了罢了”中年男子苦笑道,“你啊,何时能心静。本想以这水炼之法磨炼一下你的心性,你却。。。也罢,眼下我紫云宗正值多事之秋,也不知是变故与明天谁先到来,权且将本门心法先传了你。”
“谢师尊”晋西面露喜色,小跑着跑到中年人身后,双手在男子身上揉捏着,“我就知道师尊最疼我了。”
男子从怀中摸出一本线装书,手掌慢慢在书皮上摩挲着,眼中露出回忆的神色,缓缓说道,“这本修脉书,是你师祖当年亲自抄写后赠与我的,可惜我资质有限,参悟这么多年都未能大成。”
“如今,我将这本秘籍转增与你,希望你能全心参悟,有所成就。”男子带着惆怅对着晋西说道,“你天资比我强的多,但却进取心差些,希望你能多加勤勉。”说罢,男子双手负于身后飘然而去。
晋西看着手中的秘籍,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师尊他。。。似乎对自己无法参悟此本秘籍耿耿于怀。”
他目中似露出了坚定的神色,用力握了一下手中的秘籍,翻手将之收入怀中,提起水桶向着山上奔去。
不多时,晋西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云雾缭绕下的山门了。初阳已经升起了,阳光透过稀薄的云雾照在山门上,将山门上“紫云宗”三个金色的字映的越发光彩夺目。
晋西看着在眼中越发放大的山门,心中感慨万千。“十年了,我从有了记忆开始,就在这里,是师父将我养大,这里就是我的家。”
“师兄,回来了。”
山门两侧站着两个少年,一身玄色衣衫,身后斜斜地背负这一把长剑。两人见到晋西双手提桶往这边行来,忙弯腰问好。
“嗯,今天轮到你们两个值守了啊。”晋西手提两桶,含笑向两人点头致意。
“是,师兄。”两人恭敬道。
“好,此事倒也是个磨练的办法。”晋西笑到。说罢,施施然向门内走去。
转过山门,是一条用石板铺成的小路,约有1.6米。石板上布满了被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一眼望去,蜿蜒深入山中。
晋西慢悠悠地拎着两只大桶,向前踱去,清晨的阳光从道路两侧的树叶之间洒落下来,将小路映地颇有一番味道。
行不多时,晋西已然到达了山腰,他轻车熟路地迈步走向了一个岔路。这是一个藏在山中高大树木之间的一个小广场,广场上摆满了几百口大缸。
这便是供弟子们修行锻体之法的道具了。紫云宗其实算不得什么大的宗派,因而对于一些修行的辅助工具少了些。但是开派祖师受到世俗之中普通百姓的启发,在这里放置下数百口大缸,令弟子从远山之中的泉眼取水运输至此,长年累月下来也可起到锻体之效。
晋西轻松地将手中两只大桶提起,吐气开声,喝!两只大桶便稳稳地停在了缸口位置,手腕一翻,桶中之水便哗哗地注入缸中。他将空桶放好,拍了拍手,嘀咕道,“师父也真是的,这样的锻体之法我已经进行了十年,早已不能增加任何力量了,可却偏偏不准我停下来,也不教我更高深的功夫。”
“唉,像我这样资质上乘的人,就这样被埋没了”晋西啧了啧嘴,“哎呦,不好,光顾自怜自艾了,怕是误了给师尊请安了。”
说罢,晋西连忙迈步,向外走去,路过水缸的时候,还不忘将头伸到缸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当当当”
晋西风风火火地向外走去的时候,几声钟响从山顶传来,钟声传播出去,又被附近的山峰所阻,环绕在这片天地之中。
“紫云钟?”晋西纳了闷,“据说这玩意可是只有宗门发生大事才会响,我在这十年了都没听到过,莫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啊,是了,我听师父说起过,近日会有其他宗派的道友前来拜访,兴许这是迎接的钟声。”晋西一下子兴奋起来,“待给师父请过安以后,一定得去见识一下。”晋西心中主意已定,脚下更是加了几分力气。
十年苦功,晋西的锻体之法已颇见成效,只见他双腿迅速来回晃动,已身似轻燕地窜了出去。
“师父,弟子晋西给师父请安。”晋西站在师父房门外恭敬道。
“进来吧。”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晋西挠了挠头,心里念头转动,“怎么感觉师父跟平时大为不同?有古怪,古怪的很。”
但他也不敢违抗师命,忙推门进去。房间里面依然是他熟悉的布局,师父盘坐在正厅之中,在师父背后供奉着祖师的画像,真真香火在画像前的香炉之中飘荡。
晋西上前一步,低身说道,“师父。”
“你来了。”师父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拘礼,起身回话。”
“是”
晋西直起身子,“师父,刚刚紫云钟响,可是有道友远道而来?”
“此事容后再议,且说我给你那本册子你可有仔细翻阅?”师父摆了摆手。
“未曾。”晋西赧然。
“唉”师父叹了口气,“你且坐下,往日你总是抱怨为师不教你高深功夫,今日便将本门功夫尽皆传授于你,你且听好。”
师父看着晋西,缓缓说道,“我派根基名为紫云诀,乃开派祖师紫云子所创,由外而内,外修身,内修己。”
“晋西,你可知,我辈修行的根本所在?”师父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提了一个问题。
“是,师父。”晋西说道,“天有其络,内蕴于大天地运行,外显于天地万物。我辈修行之人,所修之根本即为自身之络。”
“不错”师父微微颔首,“所谓人身小天地,便是指人身所烙天地之络。修行的本意即是沟通自身脉络,释放隐藏在其中的能力。但人身太过孱弱,难以承受这股力量,因此脉络才会隐去。故而,我派修行,先强身,后修络。”
“徒儿静听”师父微笑道:
“天有其络,烙于众生
强身在先,修络为后
意守本心,内审本身
心与络合,修行之始”
师父续道:“此乃我紫云宗紫云诀总纲,你且牢记于心。”
晋西依言坐下,将意识缓缓聚集。
“放空内心,无思无想,心与意合。”师父看着进入入定状态的晋西,出言指导,“意随心动,心与身合。”
晋西进入入定状态,意识随着心意仔细探寻着身体的每一处,内视自身,努力地用自身思感去体悟。
“当当当”
“什么?”晋西猛地从入定状态清醒过来,“紫云钟再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师父闻听得回荡在耳旁的钟声,眼睛微不可查地眨了一下,“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吗?”他自语道。
“好了,徒儿,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可有什么收获?”他转头对晋西说道。
“师父,弟子愚钝,只能做到心与意合,意与身合尚无头绪。”晋西恭敬道。
“自我辈修士修络以来,意与身合发掘自身之脉络已成阻我辈修行的第一道关。遥遥登天路,此为第一关,你于此处遇到些许困难,实为稀松平常之事,且去吧,时时勤修行便可。”师父半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是,弟子告退。”晋西躬身,便要转身离去。
师父望着晋西离开的背影,眼中现出挣扎之色,不久,仿似下了决心:“且慢。”
晋西愕然,“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我自小离家,现已三十余年,想来家人应是十分惦念,我欲修书一封,烦请人送去,你可愿帮为师辛苦一趟?”师父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看着晋西。
“是,弟子愿往。”晋西迟疑道,“只是当下紫云钟连响两次,是否有大事发生?弟子此时离去,怕有不妥。”
“无妨”师父摆了摆手,“左不过道友来访之事,连响两次是表示重视之意。你且去收拾一番,明日一早,到为师这来。”
“是。”晋西躬身,“弟子告退。”
晋西回房后暗自努力,翻阅紫云诀的同时,随书上所述之法暗自体悟,只觉自身比白天的时候进步了些。
次日清晨,晋西粗略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便往师父那里走去。
晋西的东西不多,只两件衣物以备换洗,一册紫云诀,几块碎银两而已,勉强塞满了一个小包裹。
及至晋西走到师父住处之时,房中早已空无一人,只余一张墨痕未干的纸张置于桌上,旁边有一把长剑,一封封好了的信,几块碎银。
晋西拿起纸张,认出正是师父的字迹,工整,飘逸,方方正正,充满浩然之气。
“字示晋西吾徒,时值连山宗道友远道而来之际,为师诸事缠身,无暇面嘱,是以留字以告吾徒。
为师已将家书写好,置于桌上,地址留于下方。此次下山乃你十年来首次出门,为师甚为担忧,故将为师宝剑‘青雨’暂借于你,并赠你碎银十两,以作盘缠。
信送抵后可在彼处稍作盘桓,以全为师家人感谢之意。
另,徒儿年幼,此去当万般小心,江湖人心险恶,诸事当三思而后行,切切
……
师,留字”
晋西看罢,将师父手书折好,连同书信一起放入包裹,拿起碎银放入怀中,拿起‘青雨’便向山下行去。
走出师父的居所,晋西辨认好方向,径直向山下行去。路两旁高大的树木零星地飘落了几片叶子,被风一吹,滴溜溜地打着旋远去了。“许是快入秋了,树叶都开始落下来了”晋西想着,脚下加快了脚步,“希望能早一些回来,赶上年节,我每年都是跟师父一起过的,今年也不能例外。”
墙角处,师父的身影慢慢显露出来,望着晋西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既有担忧,又有欣慰,还带着一丝丝的不安。他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慢慢往房间走去。天,有些凉了。
出了山门,晋西回头望向紫云宗高大的牌匾,不知为何,竟恍若蒙上了点点黑色的斑点,同时晋西心中竟稍微有些复杂。
“哎,第一次离开宗派,想来不习惯吧。”晋西自嘲,压下心中的不快,转身向镇子行去,他要去那里打听师父家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