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应墨酥?”优奈小声地向惠黎确认,“你知道他也会在这里出现?”
“我不知道。”惠黎就此停住,不再向前一步。
那人站在某一幅作品前看了许久,直到弧形门框那里出现一位身着旗袍的雅致女子,扭着妖娆的腰肢,向他走去。
应墨酥向那女子转过身去,背对着惠黎这边,和对方亲密地交谈着。
或许是感应到了,在缓缓前进的人流中,停留在原地的两个突兀的身影,那名女子将视线落在惠黎和优奈的身上。她对面的应墨酥也顺着她的视线,转身看过来。十步之外的惠黎,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衬衫和水洗牛仔裤,静静地伫立在光线不太明亮的回廊上。
“是认识的人吗?”穿旗袍的女子轻柔地问。
“嗯。”应墨酥低声说,“你先帮我照应书展那边,我过会儿就来。”
女子不在此逗留,听话地转身离开。
他向惠黎走去,视线没有偏倚,从始至终都看着她的眼睛,在礼貌的距离内停下脚步。
“这里环境可以吗?”这是他最有礼貌,声音最为柔和的一次。
惠黎点点头,不发一言。
“如果感觉气温太热,可以去前面的主屋,里面有空调。”
惠黎依然默不作声地点头。
她这样不温不火的回应,看得优奈干着急,却又不敢擅自做主替她回复。
“我先去前面等你。”优奈对惠黎耳语,不等惠黎反应,就快速地消失无踪。
身后开始有参观者陆陆续续到达此地,对视而立的两人不得不微微侧身让其他人通过。此时玉树临风的应墨酥是比展品更吸睛的存在,让经过的人一步三回头。
他带她走到廊外的荷花塘,那里盛开着夏季最后一批粉荷,阔大的荷叶连接成片,给周遭单调的白墙黑瓦增添了繁盛的生命力。
“这里美吗?”他问她。
“美,但是难以想象这里的夜晚。”她说。
“夜晚?”
“一个久不住人的古宅,荷花再怎样盛放,都不会有人在月下观赏。我们所有的人在特定的时间前来,在规定的时间离开。这里的一草一木,最终都会孤寂地凋零。”把写书作为谋生工具的惠黎,有时候说话的内容是可以立即记录下来的成熟的书面语言,不过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以为是正常的聊天。
“你好像很能体会孤独。”他看着发出一番感慨的女子,问,“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
她的心脏总是浸泡在久远往事里,而他这句不经意的问题,就像是从回忆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精准地擒住她的心脏。
她不知道他的这句问话代表什么含义,是来自陌生人的进一步了解,还是他终于记起了她?
“不如去你刚刚提到的前面的屋子里看看吧。”她没有回答。
和前两次的冷漠相比,今天的他是戴着绅士的面具在和她交谈,而他的心永远让人捉摸不透。或许,如果让这话题进行下去,他们的关系会更近一步;也或许,随着交流的深入,她会逼近苦涩的真相,一场清高的暗恋就次无疾而终。
不甘心,而且害怕得到确定的真相,这就是她目前全部的心情。
前面的主屋在进行书展,优奈正坐在休息区喝咖啡。
“喜欢的书可以挑出来,送给你。”应墨酥静静地陪她辗转于书架间。
惠黎疑惑地看向他。
而应墨酥的目光投向远处,对惠黎说:“来了个熟人,我去接待一下。你慢慢看。”
说完,他走向人群。他在人群中的姿态挺拔出众,社交礼数十分周全,但凡是自己认识的人,总要聊上几句,仿佛这里是他的主场。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对你的态度很冷淡吗?”优奈觉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不仅不冷淡,大有特殊对待之意。
“大概,这是他官方的做派吧。”惠黎看到穿旗袍的女子再次和应墨酥相会,两个人结伴游走于各式寒暄之中。
大热的天,纵然屋外有遮阳伞,屋内有空调,仍然无法让人们停止流汗。香水味夹杂着汗味,弥漫在空气中,熏得她有些不适。若不是私心里想与他在同一个空间相处得更久一些,她早就离开这人满为患的地方了。
“你看,那是不是我们以前的语文老师,陆晨曦?”优奈激动地拉扯她。
原本虽然拥挤,但还算安静的空间,此时从外面涌进一群身着校服的少年,两两结对,好奇地环视周遭,窃窃私语着。带头的那位中年人,正是昔年恩师陆晨曦。十多年未见,她的容貌未显苍老之态,气韵犹在。
应墨酥大跨步上前,迎接他曾经的班主任。一众女学生见到这位风度翩翩的英俊男子,从眼睛里迸发出闪烁繁星,羞涩又难以自制地频频偷看他。
惠黎在远处见到这幅情景,熟悉的校服,熟悉的老师,她仿佛看到了在那些少年之中,也站着青涩的自己。
远远地看到应墨酥朝自己微微颔首,陆晨曦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陆晨曦仔细辨识一番后,眼神明亮起来,十分开心地向惠黎挥手。
“不是吧?认出你了?”优奈懊悔来到了这里。她高中的语文成绩不算好,对陆晨曦总有一点畏惧在。可是当下根本不容她拒绝,就被惠黎用力拉去了那个女人面前。
“陆老师。”惠黎毕恭毕敬地叫人,和当年乖巧的模样不差分毫,这让陆晨曦的心情更加愉悦。
“墨酥请我来看展,没想到还有这份惊喜,能够让我同时看到这么多自己的得意门生。”她也笑意盈盈地看着优奈。
“如果不是墨酥提醒我,一时还真认不出来你呀!小时候是清秀,现在是大美人!”陆晨曦拍着惠黎的肩膀,问道,“我记得你们似乎差了两个年级,有一年我同时在教你们这两个班级,对吗?”
惠黎不知如何回答,感觉自己一开口,心就要跳出来,只能默默微笑。
“您说得没错。”磁性的声音来自右前方,平平淡淡不慌不忙。
惠黎终于能够确定,他并不是忘记了自己,而是她从头至尾在他心中没有丁点分量,只是一个不值得闲聊过去的陌路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