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清凉的空气里还飘落着几根着夏天火红的尾巴毛,偶尔有几天,天气回归炎热。惠黎穿上已经收进衣柜的清凉夏衫和牛仔热裤,来到豫光文化集团。
阳光洒在人工湖面温柔的波纹上,一片金辉。惠黎呆看了会儿这片湖水,意识到自己正迈入人生的第二个阶段,职业前景一片光明。能在寸土寸金、高楼林立的CBD中,挖出这样一条秀丽的环形人工湖,并且将写字楼安置在湖心,想必是一个财力和情怀都十分上等的公司。
圆形写字楼被人工湖隔绝在了喧嚣的马路之外。惠黎越向里走,越是感到安静。
写字楼外,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抽烟,大概都是楼里工作的员工,正在打发周五下午四点的黄金时光。
有一个女子单独站在一处,边玩手机,边向四周张望着。惠黎猜想,可能她就是微信上一直和她保持联系的编辑悦子。
悦子也看到了她,凭着直觉,试探性地挥手。
惠黎微笑着向她走去。
“嗨,西禾,我是悦子。”悦子的语调轻快,看上去相当活泼。
西禾是惠黎用了多年的笔名,从未变过。她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国外念完,空闲时候,就坚持每天在个人博客上写文章,受到出版社的关注,年纪轻轻便成功出版两本散文集和一本小说。自她毕业后,这两年来,她一直以自娱自乐的心态写作,最近遇到了瓶颈,她觉得需要一个编辑指导,开始考虑当签约作家。
无巧不巧的是,心里刚刚萌生这种想法,悦子就不知从哪里找来她的联系方式,自报家门,邀请她签约。
“您好,我的真名是惠黎,贤惠的惠,黎明的黎。”惠黎向悦子礼貌地伸出手。
悦子噗哧一笑,双手握住她的手晃动几下,说道:“可千万不要对我用’您’相称,论资历,在这个领域,我得叫你一声老师。”
“不,不……”
一来二去的寒暄过后,悦子带她进入大厅,来到电梯旁等待。
“我猜对了一半……”悦子突然兀自笑起来。
“猜对什么?”惠黎不解。
“人如其文,你的气质和我想象中一样,清淡温和。”悦子盯着她的脸,继续道,“但是没有想到,你本人实在太漂亮了,五官精致,让站在旁边的人感到自卑呢!”
类似的夸奖,惠黎不是没听过,但悦子形容得有些夸张,一时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露出害羞的微笑。
走进电梯,悦子按了顶层的按钮,接着说道:“我们公司,男女比例均衡,单身居多。你一会儿上去,可别被那些男同胞吓着,他们见到美女就挪不开眼睛。”
“呵呵,不至于吧。”
“反正,老大让我全程跟进你,千万别被其他人拐了去。”说着,悦子用力地挽住惠黎的胳膊。
惠黎觉得悦子这样开朗和自来熟的性格,和闺蜜优奈很像,瞬间觉得亲切很多。
“一会儿要谈些什么,谈多久?”惠黎问,她想在工作谈完之后,约优奈吃饭。
“先把签约的合同解读给你听。你签字之后,就开始初步讨论你的创作路线。时间嘛,只要老总在场,不会拖很久,他是凌厉果断的行事风格。”悦子突然又神秘地凑在她的耳边说,“而且,我们老总是黄金单身汉哦。豪不夸张地说,公司里未婚女性都对他有遐想。”
“那你呢?”
“仅限于遐想,毕竟那是座千年不化的冰山。”悦子吐了吐舌头。
走出电梯,推开玻璃门,就是豫光的编辑部,格子间密集而有序,看来公司的规模相当可观。
随着惠黎的出现,办公场所的一切杂音瞬间消失,众人都投来打量的目光。
“哇塞,悦子你能耐大了啊,哪儿找的美女作家?”一人出声,众人附和,甚至夹杂着几声短促的哨音。
“你嫉妒啊。”悦子得意洋洋地翻了个白眼,将局促的惠黎带入会议室,说道,“看见没,我们公司的氛围就是过分活跃!都是应总平时把人给宠坏了。”
“你不是说他是冰山么?”
“他确实是冷漠的性情,但对我们管理上还是很松的。”悦子给惠黎倒了一杯水,拍拍她的肩膀说,“稍等,我去各部门叫人来开会。”
悦子一走出会议室,外面又热闹起来。
惠黎从包里拿出她最近写的稿件,视线停留在最后一页,眉头开始微微皱起。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写言情小说,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瓶颈,节奏如同便秘一样,半上不下地吊着。她准备会议结束后,将这份稿件留给悦子看,让她出出主意。
陆陆续续地,有人夹着本子进来了。惠黎同他们每一个人点头微笑,心里莫名开始紧张起来。因为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豫光集团看上了她哪一点,尤其是在最近文思枯竭的时期,心里更不自信。
悦子也进来了,坐在惠黎的旁边。她收敛起松散的状态,摊开笔记本。
惠黎从未开过这样的集体会议,幸好包里常备本子,惯用的钢笔也带在身边。
会议桌上,为首的椅子依然空缺,大家都在严阵以待。
门再次被推开,皮鞋声哒哒地传来,是沉着自信的步伐。惠黎没有转头去看,只觉得那人经过身后时,飘过一丝幽幽的皂香。这香味淡淡的若有似无,但是对于嗅觉很敏锐的惠黎来说,它是相当有辨识度的,并且是非常熟悉味道。熟悉到,让惠黎的心条件反射地一抖,甚至忘记了呼吸。
她始终没有勇气去看落座的那个人。
眼睛虽然躲避着,耳朵却不能塞起来,她听到了来自那个人的声音:“让我们欢迎惠黎的到来。”
掌声响起,惠黎的耳朵产生短暂的耳鸣。
没有人意识到,那个人直接唤了她未曾公开的真名,连刚刚得知她真名的悦子,也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漏洞。
她将悦子递给自己的合同翻到最后,法定代表人那里,赫然签着“应墨酥”三个遒劲潇洒的大字。
她中学日记本里经常出现的名字,此时正如同乾坤大挪移一般,印在了甲方签名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