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一片静寂,穿林风悄悄吹过草梢,吹过树下小野花,小心翼翼地拂过场中冰冷伫立着的人,却没能撩起沉重黑袍的一角,只轻微的晃了晃幂篱便没了踪迹。
周围将军府的府卫忍着遍体伤痛握紧手中武器,冷汗浸泡着甲胄包裹下的伤口,丝丝痒痛好像缠在骨头缝里,让人心生燥乱。
队伍中重金聘请来驻守的修士早被匪徒暗算至重伤,生死不明。撤退途中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个杀神,只怕此行凶多吉少。
终于,几声鸦叫打破了凝住的空气,黑袍人再度抬起握紧武器的双手。
来了!府卫们忍不住俯身蓄力,只等自家老夫人一声令下,就是拼死,也要杀出一条路将少夫人送出去。
唰唰!两道灵芒震出,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十数只赤足金鸦扑簌簌地从树枝上倒栽葱似的掉下来。
“春月(秋花)来迟,请小姐责罚!”春月秋花高举双臂抱拳,猛地单膝跪下行了个大礼。深埋双臂的两双眼睛却悄悄对上:
“你看怎么办!小姐真的受影响了。”春月瞪眼乜着秋花。
“我怎么知道,夫人准备的福珠小姐还贴身带着,应该没事吧。”秋花底气不足地瞪了一眼回去。
两人没有敢在自家小姐这个状态下擅自出声的勇气,此刻齐齐跪在地上全靠着双生子间的默契斗着嘴。
黑袍人半点动静也无的站在中间半晌,这时终于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嗯……”又朝着两姐妹摆了摆手。
声音低沉,有点晨起初醒时的懵懂,又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的餍足。听得在场众人心中猛地一悸。
将军府众人:这位这是……患了神游症?!还是刚刚站着小憩了一下?!
春月秋花:感谢星辰日月!小姐缓过来了!
这时,响起一声拐杖杵地的“咚”声。
将军府众人即刻收起微微滞泄的神态,整齐地让开一条道。
一位身着半身软甲的冷面妇人扶着蟠龙杖带着一貌美少妇错身跟在身后,二人自人群走出。
银白软甲上皆溅上了刺目的血红,晃若雪间红梅。
“护国将军府多谢阁下此番出手相助,敢问阁下名讳,若有机会,定当倾力相报!”
语毕,吴七娘带着自家孙媳妇弯腰拱手对场中人行了一礼。
身后府卫紧跟着自家主子弯腰行礼,即使各个带伤,动作也是干净利落,姿态诚恳。
礼后,吴七娘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央只是不动也散发着令人胆寒气场的骇人修士,好像透过这身形想起了什么。
闻人有双终于消散了刚刚缭绕在心头的厚重杀意,戾气缠心的滋味不好受,像是在胸腔里挂了百十个千斤坠。
要不是顾及此时生人在侧,她恨不得马上找处软乎乎阳光足的草地好好伸个懒腰打个滚。
闻人有双很有自知之明,晓得旁人见了自己恐怕不太会产生什么多好的心态。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的精神,正想抬脚走人却猛地听到这个带头的冷面妇人提到“护国将军府”。
她眨眨眼,终于隔着厚重黑纱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来人,但时过境迁,当年的妙龄少妇终是因为凡胎肉体,抵不过岁月侵蚀,着实是看不出什么。
闻人有双分辨了半晌也看不出个二三四五,只得开口,但因着戾气的遗留,语气实在不是怎么耐人听:“哦?天下之大,不知贵府护的是哪一国。”
这话听了但凡是个人都会当了恶意挑衅。但闻人有双刚刚给在场人留下的杀神形象实在是太震慑人,让人生不太出多少张口反驳的胆子。
吴七娘只是面上更冷了一分:“‘护国’护的自然是宗国。”
宗国,都城启家。闻人有双勾勾嘴角。
巧得很,来的正正好。
“既然如此,夫人大概是吴太君了。”闻人有双一语道破吴七娘身份。
“正是。”吴七娘挺了下背脊,正色道,“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闻人有双收起弦月刀,双手虚虚搭起随意行了个礼:“在下焦山散修,闻人有双。”
场中再度陷入一片静默,空气冷凝更甚于刚刚闻人有双震慑人心的杀神式出场。
半晌,有人狠狠吞了口口水,太过震惊以致没管住自己还没利索的嘴:“无……无常师……”
幂篱后,闻人有双稍稍皱了皱眉头,暗自叹了口气。
娘亲说得对,果然不能心存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