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无言离开学堂后就回了家中,见家里的老黄牛和牛车都不见了,便知晓父母都去村子西边的树林砍柴去了。雨季快来了,各家各户都会多备些干柴。
虽说离开了学堂,道无言还是习惯性的读了几篇文章,抄了几页书,直到晌午。随便吃了些午饭,饱饱睡了一觉,道无言便开始准备晚饭,他要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年初道无言刚开始学着做饭,所以会的并不多,准备起来也很慢,直到日落西山才勉强准备了四道菜,同时还煮了一锅冬瓜排骨汤。
算算时间,两人应该快回来了,所以道无言就去了村口迎接。
牛车快到村口的时候,道尘的脸上就好似挂上了一层寒霜,冰冷至极。两人早早的就认出了道无言,所以柳溪也是把脸面向了别处,仿佛不想看到站在村口的这位亲生儿子。
此刻村口也有几位劳作了一天归来的村民,都是邻里乡亲,道无言一一问候过他们,便看向了即将来到村口的牛车。
道无言第一眼看到两人的脸色,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所以还是陪着一张打死都不会改变的笑脸迎了上去。
“爹,娘,辛苦了,你们的好儿子来接你们了。”
“跪下!”道尘跳下牛车直接吼道。
严厉异常的怒吼声让道无言的笑多少显得有些尴尬,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道无言跪下时一气呵成的动作,同时也惊得几位在村口蹲下歇息的村民直接站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茫然。
道无言知道爹娘误会了自己,但还是很干脆的跪了下去。跪的反正是自己的爹娘,怕什么呢?道无言想。
几位乡亲迅速反应过来,有几人甚至站了起来,随后又都蹲了下去,各自聊着闲话,只是偶尔用余光看一眼这一家三口,仿佛对道无言下跪的事早就司空见惯了。
柳溪此时也下了车,转过脸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道无言额头上不曾擦拭干净的锅灰,稍稍停了一步,然后眼中便立刻闪现出了一丝明悟和不忍。
“兔崽子,给老子跪好,别动!”道尘说着话,顺手从车上拿起一根木条,扬起右手,对着道无言作势就要冲过去,在拿起木条的时候,道尘还给柳溪使了个眼色,但此刻柳溪眼中只有自己的儿子,哪还有道尘的存在。
道尘猛冲了两步,不见柳溪过来拦住自己,只好回过头看着柳溪,一脸的焦急和询问。
柳溪这才看到道尘的表情,但却好似完全没看到,直接避开了道尘的眼神再次看向了道无言,有些无辜,好像在对着道无言说:不关我事。
虽然道尘已经在不经意间减缓了步子,可由距离本就没多远,举着木条的道尘三两步后便来到了道无言面前。此刻道尘的脸还是侧着面向柳溪的,眼中的询问早就变作了震惊和无助。
得不到柳溪的回应,而且此刻就算柳溪想拦着他也来不及了,道尘只好转过脸来,迅速换上满脸怒容,目露凶光,似乎是想要直接把道无言整个吞掉。至于愤怒的外表下隐藏的委屈,道无言和看戏的乡民们是完全感受不到的。
其实此刻道无言也是有些害怕的,因为平日里无论面前的这位亲爹如何生气,还从未有过不问缘由就动手的先例,可此时看道尘的架势,显然是要直接动手,不过一想到亲爹平日里对自己还不错,于是就闭上了眼睛,直起身子准备先接下这一顿打。
道尘停在道无言面前,手中的木条晃了三次,却始终不曾落下,乡亲们的眼睛一直都在死死盯着,不经意间他们的头也都跟着晃了三次。
道尘再次转过脸来看向柳溪,但此刻柳溪看着他的眼神中竟然有了一丝威胁的味道,好像在说:“你打一下试试!”
“不是说好的吗?”道尘用眼神问道。
“那我可不管。”柳溪用眼神回道。
此刻道尘的内心都快要崩溃了,这特么什么事啊?说好的唱双簧,你却罢演了,罢演就算了,此刻还威胁着不让我演,可是,我都已经上台了啊!
道尘用眼睛苦苦哀求,见柳溪依然不为所动,于是眼神一狠,似乎是下了决心,再次转过头面向道无言,狠狠挥下了手中的木条。
啪!
一声清脆的木条击打声响起,惊得柳溪和乡亲们同时瞪大了双眼。
大家之所以惊,是因为道尘的木条并没有落在道无言身上,而是落在了道无言身边的地上。听到声音却没有感觉到疼痛,道无言也睁开了眼睛。
啪啪啪啪……
连续不断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包括道无言在内都一脸古怪的看着道尘。因为道尘抽出的每一击都完美的错过了道无言,落在了道无言身体两侧的地面上。
这么近的距离,怎么会抽偏呢?如果说第一次打偏了也情有可原,可后面这似疾风骤雨般的木条全都近乎完美的错过了道无言挺直的身体,这又作何解释?
“这群苍蝇,竟然敢打扰老子的儿子下跪,看老子不抽死你们。”道尘的口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听到道尘的话,道无言和乡亲们都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合着您这种气势冲过来,最终就是为了赶几只苍蝇?只有柳溪忍不住掩嘴笑了一笑,然后又立刻恢复了事不关己的表情。
“苍蝇……嗯……都赶得差不多了。这下没什么东西打扰你了,好好跪着,知道为何让你跪下吗?”
“不知道。”道无言有些委屈的道。
“不知道?这个时间不在学堂好好读书,却来了这里?你知错吗?”道尘脸上的怒意直到此刻依然不曾消减。
“先生准我提前离开学堂,说是镇上三日后会来人,让我和前三年离开学堂的人一起参加选拔,我以后都不用去学堂了。”道无言简单的说明了情况。
“我就说我的言儿怎么可能逃学呢?他从小就这么乖巧,今日先生允许他早归,可能晚饭都给我们准备好了,是吧,言儿。”柳溪这时走了上来,轻轻擦掉了道无言额头上的锅灰,眼中满是慈爱。
道无言点了点头,道:“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吃。”
听到柳溪的话,道尘彻底懵了,之前不是你提议这样做的吗?怎么现在变成我一个人的过错了?
一旁看热闹的乡亲也都是满脸诧异,他们诧异的是柳溪的话:道无言怎么可能逃学?他逃的还少吗?哪次不是他带头?从小就乖巧?他若是算乖巧,那全村的孩子岂不都是圣贤!
“溪儿,不是你……”道尘脸上的严肃终于垮了下来,一脸委屈的看向柳溪。
柳溪可不管道尘如何委屈,直接打断道:“不是什么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让言儿跪下,道尘,今日你若是不能给个说法,回家有你好看。”
“快起来言儿,爹误会你,娘不会,娘永远站在你这边。”柳溪扶着道无言站起来,小心的拍打着他衣服上沾的泥土。
听着柳溪的话,想想平日里自己犯错时柳溪偷偷拿给道尘的鞭子,道无言偷偷撇了撇嘴,然后迅速恢复了笑脸。
柳溪拉着道无言坐上了牛车,老黄牛悠闲的拉着牛车往村里家所在的方向走去,走过道尘身旁的时候,老黄牛又“哼哧”了一声,咧开嘴舔了舔鼻孔,露出两排牙齿,似乎是在嘲笑。
道尘始终站在原地,看着两人上车,看着老黄牛嘲笑,看着牛车远去,直到牛车消失在转角处,道尘才在乡亲们意味深长的笑容下一一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带着委屈和无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