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树丛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明显,但不是持续性的 ,若有若无,司徒漪屏住呼吸,将右手的棍子握紧,猛地跳到树丛后方,打算来个出其不意吓对方一跳,如果她应付不了就大声呼喊,侍卫们马上就能赶到。
看清了树丛后头的场景,司徒漪直接呆住,那边的确有人,还不止一个,而且两个司徒漪都认识。
一个是瑾贵妃的儿子,当今太子,卫行远,瑾贵妃通常喊他“远儿”;另一个则就是御华殿的小宫女,司徒漪记得她叫小容,长的很漂亮。
人是互相认识,可司徒漪看着将小容压在树上双手搭在对方腰间的太子,完全懵了,一时间退也不是进去更不行,就愣在当场。
她,她看到了什么?要死了,她,她肯定完蛋了……
司徒漪稍稍回神,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后悔自己贸然跑来,又庆幸是自己跑来没有惊动侍卫们,而后又想,自己现在悄无声息的退走,当作什么没看到,太子会不会放过她,可里面两人又不是傻子,明明知道她看到了,退走来得及吗……
小容毕竟是个姑娘,司徒漪又是御华殿的大宫女,被瞧见跟太子这般不体面的模样,当即羞的面红耳赤,慌慌忙忙理了理略显杂乱的头发,跟太子粗粗一礼,跌跌撞撞的跑掉了。
一时间,树丛后只剩下司徒漪,还有闲闲靠在树上的太子,似笑非笑看着司徒漪:“你看到了?”
司徒漪忙摇头:“没有,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太子:“哦,那就是看到了。”
司徒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光,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太子殿下,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以为……”
进宫后有意训练自己,司徒漪已经很少结巴着讲话,这会一惊惧,结巴的毛病又出来了,语无伦次的想太子放过她。
太子抱着胸看司徒漪:“你知不知道,其实刚刚你看到的事对本太子来说根本无足挂齿,只要本太子想,这宫里任何一个宫女都能成为本太子的人。”
司徒漪咽了咽口水,这一点她是不太懂,刚过完年不久,她也就十三岁,但太子的地位和权力她大致是明白的:“是,是,奴婢知道。”
“所以,你看不看到,对本太子来说压根一点都没关系。”
司徒漪战战兢兢的看太子——这意思是,放过她了吗?
太子没有明说放不放过她,拍掉肩膀上沾的树叶后转身就走,黑色的头发在身后一甩一甩,只从背影,仿佛都能看到他的意气风发和自傲,根本没有把方才司徒漪视为天大之事的插曲放在眼里。
自然,太子有自傲的资本,司徒漪听御华殿人私下提过一嘴,按照瑾贵妃的地位和太子自身聪慧,以及瑾贵妃娘家的势力,不出意外的话,太子就是继任的帝王。
司徒漪把棍子扔掉,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太子没有怪罪于自己,就这么走了?
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司徒漪面红耳赤之余又尴尬,把放在旁边的篮子提起来继续摘花瓣,一边在心里暗暗怪自己多事,如果太子生气,她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做事还是过于毛躁,司徒漪决定以后要更加细致些,为了自己,也要变得更加沉稳才行。
撞见太子和宫女的事并没有给司徒漪带来什么灾祸,起初她还有些忐忑,特别是在瑾贵妃身边看到太子的时候,但太子对此事只字未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几天过去,司徒漪才松了口气,进宫这段时间以来,整体算比较安稳,她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吃饱穿暖的日子,瑾贵妃待人亲和,春琴夏勤姐姐都好相处,司徒漪时常想,如果以后还能跟太师碰面,必定好好叩谢。
万幸万幸。
这天,司徒漪陪瑾贵妃到宫中小礼堂烧香,出来后瑾贵妃说天气晴朗阳光好,就不乘轿子了,反正闲着也是无事,慢慢散步回宫,当是锻炼。
司徒漪偶尔会觉得宫中女子们挺可怜,地位尊贵如瑾贵妃,进宫十几载都没有离开过一步,家人进宫看望必须遵守严格的宫规,时机、次数、探望时长都是有严格限制的,而出宫更是天方夜谭。
换句话说,瑾贵妃每一年能见到父母的机会也就寥寥几次,且还是在她位列贵妃的前提之下,更多的妃嫔,一年连一次见家人机会都不会有。
当然,司徒漪只是这么想想,她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瑾贵妃是目前后宫地位最高的皇妃,还有身为太子的孩子,连带整个家族都荣耀直上,多少人穷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生活,她居然会觉得她们略可怜,估计是疯了。
“你们瞧那个花,很漂亮。”瑾贵妃没有留下太多人,只有春夏秋三位大宫女和几个小太监,春天,正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最好时节,皇宫之中更是遍植各类珍稀花种,一路行走,看的人心旷神怡。
司徒漪看了一眼,那花确实漂亮,一大朵一大朵的拢在一起,花瓣是白色接近透明的,在大片五颜六色的艳丽之中平添一股清新淡雅,非常引人注目。
一群人正看的兴起,司徒漪忽然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声响,细细听,有些像哭闹声,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其他人也陆续听到,瑾贵妃转过身,示意春琴去声音来源处瞧瞧,春琴不一会回来,禀告瑾贵妃说:“禀娘娘,是何昭仪跟她的宫人。”
说话间,何昭仪带着几个小宫女匆忙过来,对瑾贵妃行大礼请安,司徒漪扶着瑾贵妃粗粗看了一下地上几人,何昭仪她是第一次见,估计二十左右,很是漂亮,穿的也华贵,跟这明媚的春光很衬。
“何昭仪请起。”进宫一段时间,司徒漪从来没有见瑾贵妃发过脾气责骂人,也或许是御华殿的宫人们调教的好,很少犯错,平日里会有位份低的妃子来给瑾贵妃请安,瑾贵妃一律客气周到,从没有把眼睛放在天上过,“方才本宫听那边有哭闹声,是否有事情?”
何昭仪忙笑道:“劳娘娘挂心,不是什么大事,是妹妹身边的一个宫女不小心犯了点错,妹妹责骂了她几句,她忍不得便哭了几声,惊扰娘娘了。”
何昭仪身边一共四个宫女,衣服打扮一模一样,但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谁被何昭仪责罚了。
一个此刻还轻轻抽搭的宫女脸上,有明显的红色指印,半边脸肿起来老高,还有淡淡的乌青,应该是刚被人狠狠抽过耳光。
司徒漪有些惧怕的咽了咽嗓子,这宫女是做错了很厉害的事,才被打成这样的吗?
瑾贵妃微微皱了皱眉:“她做错了什么?何昭仪在花园里如此责罚。”
何昭仪脸白了一下,嘴巴动了几下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立于她身后最近的宫女主动开口道:“回禀贵妃娘娘,这个是……”
“本宫问你话了么?”瑾贵妃淡淡的扫了一眼,再次把眼睛放到何昭仪身上,“妹妹似乎不怎么懂得如何教管自己的人。”
司徒漪心下微惊,听瑾贵妃的语气,貌似不是很喜欢眼前这位昭仪。
何昭仪脸更白了,忙道:“妹妹的错,望贵妃娘娘不要怪罪,回去后妹妹一定严加管教。”
看花的兴致被碎的干干净净,瑾贵妃也没心思留在这里了:“本宫累了,回宫歇着吧。”
御华殿的宫人们当即行动起来,扶着瑾贵妃朝宫殿方向走,何昭仪恭送完瑾贵妃,脸上摆了许久的僵硬笑意一下消散,恨恨的转脸:“回宫!”
走出几步,方才因为开口被瑾贵妃训斥的宫女凑到何昭仪身边,低声道:“奴婢方才注意到瑾贵妃身边跟了个面生的丫头,瞧衣服,跟春琴夏勤是一样的。”
何昭仪愣了愣:“新来的?和春琴夏勤是一个等级?”
“是。娘娘,需不需要……”
何昭仪想了想:“暂时不行,你先派人将这个新来的丫头出身来历给本宫查清楚,越快越好。”
“是。”
当天晚上是夏勤当值负责守夜,春琴和司徒漪在房间里聊了会天,司徒漪犹豫着开口道:“姐姐,我有个事情想问你。”
春琴笑眯眯:“问呗。”
“今日我们在花园里碰到的那位何昭仪……”
春琴警惕的看了眼窗户和门,确保无人能听到她们谈话,颇神秘的压低声音:“那位何昭仪啊,跟我们娘娘一直合不来的,但是地位跟娘娘差了好几层。”
司徒漪吃惊:“合不来?”
“是啊,何昭仪年轻貌美,进宫有四年了,一直很得宠,生了两个孩子,皇子公主都有,这不就更看我们娘娘不顺眼吗?”
司徒漪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春琴被司徒漪逗乐了:“妹妹,你是不是傻?你想啊,你是皇妃,生了儿子,你最想什么呢?什么东西是你最想得到的?”
这个问题把司徒漪问呆了,应该说,这问题从来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一个是没有身份去想,一个是,作为她本身来说,在刚满足温饱需求的条件下,想这种问题算是痴人说梦了。
想了一会没有答案,司徒漪很老实的摇头:“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