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没有收到沈易枝任何消息的微光整夜睡不踏实。恍恍惚惚中,她开始做梦,梦见了过去的很多事情。
梦见十年前的沈易枝如同阳光四射,他和几个年纪一般大的男孩子们奔跑在小巷里,你追我赶,穿梭于小巷的角落。
有一次,他们迎面向她横冲直撞而来,撞到她瘦小的肩膀上。一时间, 她抓在手中的塑料袋没抓稳,摔在地上,好好的料酒洒了一地。
她急得大声嚷嚷,差点哭出声来。沈易枝立马当先把她搂过来,背着光,他的身子比她高了一个头,她捂着脸生气,他赔笑似地冲她说:“别哭啊小妹妹,哥这就带你去买新的。”
那时候的微光可最拿他没办法了,她背书背不对,他嘲笑她记忆力不好,然后他调皮捣蛋,她走到哪,好像一转头,就能见到他的身影。
每次碰见,他就喊她小妹妹,小傻瓜,从来不问她的名字。她也傲娇,才不屑于去打听这个住在她对面的小哥哥叫什么。
直到那次绑架,他屡次将她护在怀中,她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易之。
易之,易之。
这名字真好听,晚上她躺在草堆里,身旁是身子比她高大的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油然而生。那时她一直不敢说,也就是那一晚,她觉得,她喜欢上了这个小哥哥。
那时她才十二岁,尚不知男女之情是何种感受,可却实实在在地因为靠在她身边的这个男孩身上,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所以,当她在医院醒来,询问过很多人他的下落,却始终没有答案的时候,她有那么多的不解和伤心。
她不解他怎么可以把她抛下,让身受重伤的她一个人在山林里自生自灭。
她伤心他怎么可以走得杳无音讯,让她找不到他的半点踪迹,让她这十年里从未遇见过他。
直到他们重逢,他淡定地走到她的面前,破坏了她和祝溪的接吻,眼神深邃地望着她说:“我是沈易枝。”
对视的那一秒,或许,心底深处,早就认出他了。
之后的日渐相处,他不断地试探和靠近,她害怕地后退,却抵挡不住心底深处,那一份原始的悸动。
最后,好不容易,她不再逃避,他也终于牵起了她的手。可是,他却再次丢下她一个人,独自去面对。
.......
几天后,还是没有沈易枝的消息。微光打他的电话都是显示无法接通,她心急如焚,十分担心他的安危。
GPS的车辆定位也消失了,他和曹犯人的车辆最后摄像显示的出站口是在距离X市一百多公里外的小县城。
微光去警局找邢朝阳,想询问沈易枝的情况,才知道邢朝阳因车祸受伤的缘故被安排回家休息。
早上十点,艳阳高照,邢朝阳做完晨练后,正坐在阳台上看书,一听门铃响了,出去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的人竟然是黯然无神的微光。
他见她神色不太好,猜想应该是没睡好的缘故。
“这是枸杞茶,我刚泡好的,专治你的失眠。”邢朝阳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让她坐下休息。
微光见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也忍不住同他开起玩笑来:“真没想到你懂的养生知识还不少。”
邢朝阳在她身边坐下,语气轻松,像是故意逗她开心般:“不然你以为我这一副好身材是怎么来的?”
他见她喝下半杯热腾腾的枸杞茶后,才悠悠地问:“你是为了沈易枝的事来找我的?”
“嗯......”微光吞吞吐吐地说,“他没有和我联系,我想知道......他和你联系了吗?”
“两天前,他最后一次联系我,说他很安全,而且......”邢朝阳观察着微光的神情,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犯人的确是和那个贩毒团伙有合作关系,他已经找到了他们的窝藏点。”
“什么?!”
邢朝阳赶紧按住错愕不已的微光:“你先别冷静,他就是担心你知道后会紧张,所以他没有跟任何人说。”
“可是......”她欲言又止,她也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冷静自持,相信他的能力,“我没办法不去担心他。”
邢朝阳看着目光柔和且坚定的她,心底深处仿佛被一道无声的闪电给劈中了。
他苦笑了笑,眼神里流露出不忍看她焦急的温柔:“反正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带你去找线人了解一下情况。”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一如往常般轻松且幽默,仿佛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他明明是苦笑着的,却还是要笑得自然,且让她安心。
他也想过,这么多年他对微光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小时候,知道自己的父亲绑架她是为了钱,但他和他父亲都没有害人之意,可后来明辨是非后,他想起她,总是觉得愧疚。
小时候不懂事,惹她生气伤心,还理直气壮,可最怕她掉眼泪,所以特意抓了一晚上的萤火虫,就为了让她开心地笑一笑。
分开以后,他时常想起她,他总想,这个小女孩,长大以后变成什么样了,还爱不爱哭,有没有人再欺负她?
有一年春节,他满十八岁了,从警校回到X市过节,晚上在福利院吃过饭后,他偷偷跑出来到街道瞎晃。
因为贫穷,因为不习惯,他在福利院的时候,很少能出来看看这座城市,初中毕业后直接报了警校,之后一直封闭式训练,他更没有时间出来逛街娱乐。
这年,他好不容易把私藏了很久的零用钱拿出来,想去游乐场玩一次。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坐在他爸的大腿上,蹭着他爸下巴的胡渣,笑呵呵地玩弄着爸爸从城里带回来的超人玩具。
“小庆啊,等以后去了城里,爸爸带你去游乐场玩好不好?游乐场里有好多超人......”他爸爸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语无伦次地说,“还有过山车,爸爸去那维修过一回,都是小孩子和大人......”
想着想着,十八岁的邢朝阳,平静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悲怆,走到那个最大最豪华的游乐场门口。
天黑了,很多大人们带着小孩子从里面走出来,他们的脸上洋溢的都是满载而归的快乐。
邢朝阳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孤单地往里面走。他来到那个过山车前,售票员问他:“小伙子,你玩不玩啊?这是最后一趟啦。”
他买了票,心情忐忑地坐上过山车。一排排长长的队伍里,好像只有几个位置坐人。他坐上去后,好像有几个可爱的女高中生们,从他身后经过坐上过山车。
她们在背后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邢朝阳没在意,只孤独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望向前方蜿蜒曲折的轨道。
过山车隆隆声响起,慢慢的开至顶端,他紧张得手不自觉扣紧了栏杆,他急切地想要感受这兴奋的体验,忽然间,车子坠落下来了!
一阵巨大的风力向他扑面而来,全身战栗得仿佛使他的心脏跳出胸腔......
于是,几分钟后,他趴在过山车项目旁边的垃圾桶吐得死去活来。
那几个结伴的女高中生们正好路过他的身旁,见他吐得那么狼狈,纷纷窃窃私语地嘲笑他。
“这男生这不行啊,难道第一次坐过山车?”
“哎,你小声点,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忽然,有个清脆的女声传过来:“你......没事吧?”
趴在垃圾桶旁吐脏水的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女孩在跟他说话,他勉强抬眼,见她将一张整洁的纸巾伸过来。
邢朝阳接过纸巾,感激地说:“没事......谢谢。”
这时,那几个女高中生在不远处喊道:“微光!好了没,过来啦!”
那女孩扎着两个马尾辫,转过头,柔顺的头发扬起来,她快步地跑上去:“哎,来啦!”
接过纸巾的邢朝阳当场定在原地,看着她转身迎风跑起来的样子,蓝白色的校服短裙在风中飘扬,暮色中,他远远地看着,还能看见她的侧脸,嘴角弯起的弧度。
他有好长时间都站在原地思考,刚才的女孩也叫微光,她会是当年的那个微光吗?
于是,他赶紧追上去,想要一探究竟。可是,金光闪闪的游乐场,人潮拥挤,一时间,他好像跟丢了她。
霎那间,比过山车更让他揪心的,是这一刻他与她的错过。
走出游乐场的时候,他好像又碰上了那几个结伴的女高中生们,她们清一色穿着校服,手挽着手从他的斜前方经过。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
素净的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的眼睛大而明亮,闪闪发光般看着她的朋友们,笑容纯真且美好。
他站在屋檐下,没有走上前去打招呼的勇气。他静静地目送她离开,然后,他转过身,往街道的另一个方向走了。
从那时起,他的转身,冥冥之中早已暗示,将来的他,爱得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