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源?
他来干什么!
裴炎一听到这个名字拳头立马就攥了起来:“怎么?他下了毒还敢过来,是欺负我大渝无人吗!”
门外的侍卫又说:“他说是来送补品的。”
裴炎冷哼一声,嘱咐身后的人不要出去,就走出门外。
待裴炎走后,屋内又静下来,之妤还站在俞宣城床边,看来他一会儿,察觉到有另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她扭头看过去,正对上清歌戏谑的目光。
“看什么?”
之妤没来由觉得有些不舒服,走到她旁边,也拿过一只茶碗斟茶。
“你……很担心他?”
“没有。”之妤喝了一口茶,见清歌还在看她,又说:“南疆和大渝交好,他死了,南疆也会很麻烦。”
清歌点点头,表示很赞同,但又说:“我记得你一直都不是个会解释的性格。”
之妤扫了她一眼,突然起身,开门就走。
看到房门被关上,砰地一声,清歌怔了下,又回头看了看还在昏睡的俞宣城,突然笑了,但笑意并没有维持很久,她摊开宽袖,那里藏着一枚刚刚从俞宣城手腕上取下的银针,针头在空气中迅速锈化,轻轻一掰,便轻易折成两段。
她坐在原处看着已经断成两截的针发了会儿呆,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将针放在手帕中好好叠好,放在腰间。
之妤刚出去没走两步就看到裴炎打开院门回来,后头还跟了个锦衣男子,他也想跟进来,却被毫不客气关在门外。
裴炎骂骂咧咧得走进来,无视外头的拍门声,朝着之妤道:“他还想进来,说是要看看主子有没有事,依我看是看主子死没死吧!”
他说完,见之妤脸色都没变,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这才想起吐槽的对象好像不太对,这个人可是不会听他说这些没意义的话的,当即拱拱手,想正经让圣女回去休息,却听之妤道:“既如此,那就打出去。”
裴炎下意识连声应诺,待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太对时,之妤已经走得没影了。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大早,天刚擦亮未亮时,院门被打开一条缝,溜进一个青色的人影,披着薄薄的斗篷,在走上游廊时踌躇了下,转而奔向俞宣城的房间。
内间桌旁清歌正坐在那里假寐,一手托着腮,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睡着了眉头也皱着。
人影小心绕过她走到俞宣城床前,裴炎坐在地上靠着床头睡得很熟,怀中还抱着剑。
直到青影的手已经伸向俞宣城的脸,只差一寸就能碰到时,裴炎才终于有所察觉,一把握住那只手腕,用了十成的力道,立马就能感受到那人的手腕开始不自觉颤抖。
“谁?”
他声音很沉,目光如狼。
清影呲了一声,另一只手一把将斗篷揭开,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满脸的疲倦昭示着这人整夜未曾休息。
“怎么是你?!”
裴炎瞪大眼。
“还不放开?”
玉柒泷瞥了他一眼,嗓子有些哑。
“你……你这是做什么?”裴炎看着玉柒泷这身打扮,满脑门的问号,对方却根本不看她,皱眉揉了揉手腕又将手向还在熟睡的俞宣城探去,诊脉半晌,她脸色稍微有了些血色:“清歌解毒了?”
裴炎点头:“但是醒的时间还不确定。”
“没事。”
玉柒泷长舒了口气,觉得一股深深的疲乏袭来,她拍拍裴炎的肩膀要他守好俞宣城就往外走,裴炎见她脚步虚浮,担心得要去扶,却被她一把拂开。
生气了?
这是裴炎的第一反应,只是抠破头皮也想不通对方为何会生气。
玉柒泷刚走过桌旁,突然感受到一道目光贴过来,她站住,又叹了口气,缓缓扭头,果然见清歌已经醒了,正注视着她,眼睛一扎都不眨。
“聊聊?”
玉柒泷指了指门外。
清歌听出她一点也没有想聊的意思,却还是站起身来:“好。”
裴炎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想要跟上去,却被玉柒泷一个眼神拦住。
“私事。”
今日天气依旧不能算好,灰蒙蒙的一片,让人也感觉平白压抑了几分,就在俞宣城的屋子旁边,玉柒泷有个小房间,她将清歌让进来,又关上门,才坐到桌边,也不说话,拿手肘撑着脸,阖上了眼。
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直到被一股热气扑醒,一股清新的香味混着丝丝茶香直往鼻尖涌,她觉得脑子清醒了些。
抬眼见清歌正拿着烹茶的小茶壶在煮着什么。
“宁草,在你房间找到的。”清歌倒了杯水递给玉柒泷。
玉柒泷也不客气,接过捂在手里,任由升腾的热气往鼻尖涌,这样能使她的脑子清醒些。
“是你让阿若救我的?”
“是。”
玉柒泷没有半点犹豫。
此时这个女人活生生就坐在她跟前,她本以为她会后悔,可如今看来,并无一丝悔意。又或许是她太累了,累到连恨一个人的力气都没有,她甚至想要感谢,感谢清歌替她烹了这盏茶。
清歌却明显愣了下,还是问她:“为什么?”
“因为……为了让你救人吧。”玉柒泷不大想和她聊这个话题,转了转手中的杯盏,又道:“俞宣城中了什么毒,连白英也不知道。”
清歌脸色有些奇怪,闭口不言。
玉柒泷也没太在意,她如今已经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猜别人那九曲十八弯的心肠,人其实在同一时间只能做好一件事,太多的事压下来,就会失去最初的判断力。
“那你……”
清歌又抬头,难道有些犹疑,玉柒泷一看便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就接过话茬:“我知道。那晚……”她顿了顿,继续道:“是你骗了楚邑。”
清歌默认了。
玉柒泷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她问这些,又不作表态,那又问来做什么?
“怎么?我以为你会道个歉。”
“我可以道谢。”清歌抬头看她,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傲,她说完就立马站起身,朝着玉柒泷正正经经行了个礼,一揖到底,抱着最大的尊敬和谢意。
玉柒泷受了,却没有感受到愉悦的情绪,这样的大礼对于清歌来说或许是最大的敬意,可对她却不是,她不是在意这些虚礼的人,所以无法原谅玉柒泯施以援手,即使她看起来已经对她卑微到了尘土里的哀求,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再诚恳的道歉或是道谢都显得毫无意义。
清歌等着玉柒泷叫她起身,却久久没有回复。
她觉得有些奇怪,再抬头时见对方正看着手中的茶水发呆,完全没有注意这边。
“你不愿意接受我的谢意?”
清歌站起身。
“不是不愿意,救你的是阿若,你要道谢找他就行,与我无关。”玉柒泷收回目光,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她突然不想再与清歌聊下去了。
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再聊也不可能回到过去,再聊已经产生的沟壑也不能填平。
楚邑的影子突然蹿进来,那日在雪地中他抱着她,耳边的话又萦绕在脑海中,她觉得有些烦躁,甩甩头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不轻不重发出一声闷响,随即转身就往床边走。
她一夜未曾闭眼,应该休息了。
“他呢?”清歌看着玉柒泷的背影,突然开口。
“不知道。”玉柒泷脚步不停:“大概好好得当着他的安王,如今看来太子已经被他排挤得一无是处了,他的宏愿就要达成了。”
“不对。”清歌道:“他的愿望不止是这个。”
玉柒泷脚步依旧不停,她不在乎。
“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母妃的事,他想为他母妃报仇,准确来说,这个才是他一开始的目的。”
清歌看着玉柒泷的背影,一眨不眨,直勾勾得像是要用眼神把她钉住:“他母妃死的那日,我与他就藏在殿内的柜子里,我们本来是在玩捉迷藏,却看到柔妃送来吃食,那一杯酒下肚,她便已经中毒了。”
宫廷争斗,有什么新意。
玉柒泷继续头也不回。
“柔妃走后,我和他亲眼看着她嘴角流出血,然后是鼻子,耳朵,眼睛,她死得很痛苦,直到最后化成一滩血水。”
玉柒泷停下了脚步。
作为宫廷争宠的斗争,这毒——太狠了些。
“十年前,他只有十二岁。”
玉柒泷的拳头缓缓攥紧:“所以,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样的死亡方式,即使是一个旁观者见到也会留下一生阴影,更何况那还是他的亲生母亲。”
玉柒泷听到砰得一声闷响,是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当初是我骗他的,若他知道他活下来的代价是你死,他死也不会同意。”
清歌昂着头看向已经停住的背影:“你可能不知道,他为了娶你,用自己一生的夙愿去换,你本来是要去和亲的,可他不愿意,因此答应了宣武帝,娶你之后立马前去北界牧城,此生永不回朝。”清歌缓了缓胸中那口气,强压着嗓子里的哽咽,继续道:“筹谋十年,他受过的苦我都看在眼里,可为了你,他可以抛下一切的势力,放弃已经快成为执念的母仇,甚至是今后几十年的寿命,只为和你厮守那不知名的,随时会戛然而止的短暂时光。”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柒泷的声音很沉,一丝微不可察的愤怒游荡在里面。
她本已经清晰的脑袋又混乱起来,有什么东西要从已经封印的地方突出来。
不要……不要……
“他今生过得并不快乐。”清歌眼眸沉下来:“我想要让他能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你是他妈吗?”
玉柒泷突然轻呵一声,笑了,她知道这句话在这里很突兀,但别的正经的话她却本能得想要去逃避。
清歌也愣了,怔了半晌才明白玉柒泷是什么意思,她也笑了,低低说了句你这个人确实挺有意思,但立马就将笑意敛去:“我当然不是她母亲,只是……我欠了他些东西。”
玉柒泷正想问问是什么,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还混着裴炎的呵斥。
玉柒泷身子一僵,立马转过身,看都不看还跪着的清歌一眼,立马就朝外面跑去。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