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雷鸣时代的铁驹开天地,还是隆武朝十把长刀守国门,都无法与这荡阴七城的最后一战相提并论,即便是作为一个以上帝视角来看当时的后来人,我们都可以深深感受到当年杨冬烈这位大烆末代军神,他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开办武学堂,为大烆由文官主导的政治格局打开了新局面,靠着军功积累而成长起来的新一代青壮派军官得到提拔和重用;争取青云等一众江湖上的力量加入战争,虽然手段并不光彩,但确实为大烆初期战争取得了极大的优势;离间北蛮皇室,尽可能为自己争取时间,此举若非哈利莫二世时运正隆,得到了上天太多的偏爱,几乎就要颠覆北蛮王朝;放下百年积怨,力排众议承诺开放燕云关东西互市,虽然已经无法打动西方抱着隔岸观火心态的当权者,却成功争取到了当时还未声名鹊起的莱因哈特王子的援助。
最后,他拒绝了哈里莫二世的劝降,开始了荡阴决战。
但是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大烆的末代军神,后世人们对他最大的赞誉,是培养了那位驱魔人--大淵的开国元勋闻人将军。
——《帝国群星闪耀时·烆·杨冬烈》
城墙之上,铁甲钢枪破开呼啸着的寒风,想必城墙远处打死打生的剧烈响动,城墙之上显得有些沉噤肃杀。
兵卒们如同泥塑木雕,稍有些聪明的,此刻都已冷汗涔涔。
“不许去!”杨冬烈瞪着郑玉堂,口吻严肃,道:“你不许去。”
郑玉堂是个红脸汉子,不顾刘知府在一旁的拉扯,力争道:“我是苍州守军,此事发于我苍州近郊,城外尚有百姓村庄,我不率军出城去救,谁去?”
杨冬烈道:“此事我尽在掌握,不需你插手,你也大可放心,城外群狼、蛮子、还有此等仙家争斗,都绝不可能殃及城郊百姓。”
“杨将军……”郑玉堂面色难看,道:“我知你意思,你不让玉堂出城,无非是怕城外危险,怕玉堂就此断送了性命,但你既知城外危险,怎还能说出‘尽在掌握、绝不殃及’这样明显的谎话?”
杨冬烈沉默片刻,厉声道:“来呀!把郑统领绑了!待此间事了,再做打算!”
郑玉堂一听,顿时锵啷一声拔出佩刀来,怒道:“谁敢上前!”
“杨将军,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反悔,但是如今,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您现在,”郑玉堂持着刀,看向杨冬烈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道:“您现在究竟是一位将军,还是一名政客?”
“咳咳。”
一道苍老的咳嗽声忽然在一旁响起。
一边是仙人相争天地色变的恢弘巨大场景。一边是高不可攀,几乎是所有军人仰慕对象的国柱大人,都随着这一声轻声的咳嗽,平息了下来,杨冬烈猛地转过头来,看见一位青衫文士提着两个昏迷过去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旁。
杨冬烈瞪大了双眼,赶忙迎了上去,问道:“银先生从哪里来?”
他还从未见过银先生这样狼狈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尚有未擦净的丝丝血迹。
银先生扫了一眼周围,问道:“我那两个小徒弟呢?”
杨冬烈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四周早已没了如月的身影,只好如实答道:“如月小姐刚刚尚在周围,阿莎小妹想必此刻正在客房中熟睡,银先生若要看时,我即刻便领你们相见。”
“不必了,”银先生顿了顿,道:“听说你要办什么武学堂?”
杨冬烈眼神中闪过一丝讶色,但终于承认道:“此事是陛下御笔亲批,各部各户合力承办,相信在今夏,便能够纳入第一批学生。”
银先生轻轻嗯了一声,道:“好了,你就不用猜我是从哪里知道的了,天底下的事大多瞒不过我天罗,喏,”他将手中提着的两个青年一先一后丢在地上,还有一柄血色大弓,说道:“给你推荐两个学生,不过你最好是把城楼下那位复姓闻人的小子给找上来先给他们接骨续断,这两人,一张弓一把刀,硬生生把哈利莫逼得用了苍狼之牙。”
杨冬烈脸色巨变,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两个名字究竟是什么,但是这些对于和蛮人久打交道的青阳关最高指挥官来说可并不陌生。
哈利莫,历代北蛮皇族血统最尊贵的人才有资格获得的名字,上一次出现,便是北蛮急速崛起,差点覆灭整个大烆的时候。怎么,这一代的哈利莫难道也跟着来这里了?
而苍狼之牙,则是北蛮皇族最神秘的一支军队,就好像饕餮的刀一样,随主人的心意凭空而来凭空而去,直接负责北蛮大帝本人的安全。
郑玉堂虽听不懂这些奇怪的称呼,但这两一身制式军服的人他却看着眼熟,他早年在杨冬烈帐下当一亲兵之时,便对杨冬烈能够如臂使指般记住每位百夫长的名字敬慕不已,等到他自己做一城的戍卫统领,所做第一件事便是记下所有麾下兵卒的名字,他走近想将那两人翻身一看,不想还未触及那位大个子,两团肉球便先弹了出来,狠狠冲着郑玉堂伸来的手一挠,好在郑玉堂躲得快,未被伤到,再定睛一看,却见两只半大的小猴崽子站在那大个子的身上,摩拳擦掌耀武扬威,吱吱直叫。
郑玉堂大感尴尬,道:“不消说了,此必是蓝笙香和段恩义二人。他俩古怪得很,自入我斥候队以来和别人都相处不来,却和这两只猴崽子最是要好,每次行动也多是两人两猴搭伙组队。但是他俩实力修为,倒确实远超其他同龄斥候。”
杨冬烈此刻既惊又喜,他没有想到北蛮的哈利莫好大的胆子,竟然亲自来到苍州城附近,好在有如此青年才俊,就算没能将其当场杀却,料定一时半刻也必不能走脱,何不趁此机会,挖下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出动所有守军,将其擒住杀了?
想到这里,心中大喜,但脸上丝毫未见变动,只听他对银先生说道:“不知银先生在何处遇到此北蛮贼子?”
银先生笑了笑,道:“国柱大人,莫非怪我不顺手将哈利莫抓来?”
杨冬烈道:“怎敢,江湖规矩学生还是懂的,圣境之人不得插手政事,这是南北两座江湖之中圣人的约定,我只求先生告知是在何处遇见此贼,其他,绝不敢叨扰。”
银先生笑道:“杨冬烈,算了吧,你想想,人家能空手来吗?”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银先生的话中满是傲气,“什么圣人不可干预政事,在我老银看来就是个屁,当年鹿修玄不肯出头,我尚未入圣境,北蛮那边的圣人仗着拳头硬,捏着我们的鼻子给定下了这个约定,现在我大烆天资卓绝之辈不在少数,圣境之人更是力压北蛮,你看那鹿修玄,要是他不用命雷,飞升也不过……哼,算了,不谈这个,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没提这事,我见那哈利莫的时候,也要叫他当即毙命,可是可能吗?嘿嘿说来好笑,当初是他们北蛮提出圣人不干政事,可当我站在哈利莫面前之时,可是连着三位北蛮那边的老家伙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要和老银我大战一场嘞!”
三个圣人贴身保护!好大的手笔!杨冬烈心中暗惊,但仍是不死心,问道:“先生究竟是在何处遇见此蛮贼?”
银先生一努嘴,道:“跟你说了也好,你提前做个准备,北郊千曲江大坝,我走之前那三个老怪物可是开了空间之门想带那蛮子走,但我看那蛮子好像有搞点小动作的想法。”
他的话音未落,北方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将这做城池都震得晃了起来。
轰隆!
一声巨响自北方传来,随之而来的地震撼动了整座苍州城,城墙下近郊的行人和摊贩顿时东倒西歪,瓜果蒸糕洒落一地,稍有些不牢固的顶棚都塌了下来。
如月身形一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震波及了几分,但她理也不理,脚下一踩,背负着青花大伞,从面前跌落的人群中一掠而去。
看到鹿修玄破开天门的那一瞬间,她便预感到事情可能要朝着完全无法预计的方向发展了。
随后陈锦怒拔四刀,连破四道紫电天雷后,更是令她心中愈发紧张起来,终于,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锦解开龙冠,巨大妖兽虚影和各种天地异象横生。
解开龙冠后饕餮那种惊人的破坏力和亲疏不辨逢人便杀的凶悍本性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她想也不想,将大伞负在背后,纵身跃下城墙,飞身赶往那天地色变的争斗场。
此刻城墙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老掌教那煌煌天威所震慑吸引,任谁也没注意到这位温婉女子竟悄无声息地跳下数十丈高的城墙,奔着那边就去了。
“保护啊正义啊这些冠冕堂皇的词,还是你闻人长歌教我的呢。”如月想到闻人,眼里充满了笑意。
“嘤嘤!”
一阵急促而可爱的叫声忽然出现在她的脚边,她只觉得左边小腿一重,低头看去,小腿上长了一个黑白团子。
竟是阿福!
阿福不知何时从那屋子里跟了上来,一路在她边上狂奔,累得口里直冒白沫,终于受不住了,往她小腿上一扑,抱住不撒手了。
如月温柔地将阿福提起来,抱在怀里,轻声道:“你也要去救你小主人吗?”
阿福嘤了一声,黑溜溜的小眼睛得意地叫道,一撒娇,趴在她怀里不肯动了。
“好,咱们一起去。”
“我这就来保护你,我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