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风骤雨般急促的敲门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一淼!一淼你在吗?一淼!”
是严承宇焦急的声音在呼喊。
海千凝渐渐辨别出,那不断传入耳中的声音是严承宇的呼喊,那话语的含义也在她脑中逐渐变得清晰,仿佛一个刚从长梦中清醒过来的人,一点点地恢复对世界的感知。
然而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应。支撑她身体行动的东西,仿佛消失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躯干被搁在椅子上,她的灵魂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拍门声和呼喊声响了一阵子,突然消失了。然而一切并未归于沉寂,片刻后,窗户那边传来窗纸撕裂和木头折断的声音,一个人影从窗口跳了进来。
“一淼……啊!”
“啪!”
“该死的,一淼!一淼!”
屋里一片漆黑,看不清什么东西。严承宇走得匆忙,撞到了摆着茶具的桌子,瓷器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不顾腿上发疼痛,摸索着向前走着。
“嗯。”海千凝仿佛是用了很大力气,才从身体里勉强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所幸严承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声音,没有继续高声呼喊,眯着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依稀分辨出椅子上的人儿。
“一淼?你还好吗?我见江雅涵进了一趟你的房间,你屋里一直没点灯,来看看你。”他轻声问道,仿佛怕打碎了什么一般。
“嗯。”
仍然是只有一个音节的回应,听不出什么情绪。
严承宇刚放下的心又不安了起来,点亮了房里的灯,才看清了瘫坐在椅子上的海千凝。
昏暗的烛光下,是女孩面无表情的脸,眼睛直愣愣地对着前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
“一淼,发生什么了?”
严承宇担忧地注视着她,轻声问道。眼前的女孩美丽依旧,却显得那么悲伤,没有泪水,没有表情,却那样让人心痛。
海千凝仍然不说话,然而视线却向着严承宇动了动,烛光晃到了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略侧过头躲避着烛光。
见女孩终于有了点反应,严承宇叹了口气,把灯放在身边的桌子上,轻轻按住女孩的肩膀,低声安慰着她。
“一淼,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法安慰你,不过,我会陪着你的,你可以什么都不说,只要知道,师兄在这里陪你。”
海千凝抿抿嘴,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她侧着头,泪水恰好滴在严承宇放在她肩头的手背上严承宇。严承宇忙抬手擦去她的眼泪,然而泪水却越擦越多。
泪水决堤一般滚落,海千凝的肩膀无声地颤抖着,双手掩住了面孔痛哭起来。
黑夜里,女孩压抑着的细小哭声仿佛一根根银针,扎在严承宇的心里。烛光里她瘦削的身体,一半是光,一半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像她内心里深藏的忧伤和悲愤。
数十年的期盼今碎了一地,常年的隐忍和苦楚失控而爆发出来。她把脸埋在严承宇胸前,以免自己的哭声在夜里显得太突兀。
严承宇也被女孩拉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一时失神。感受到胸前凉凉的湿润感而回过神时,他已紧紧搂住了女孩的肩膀,胸前的衣服已被她的泪水打湿。
严承宇心疼地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又安慰地拍了拍她仍在微微颤抖的背。
海千凝的哭声渐渐弱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点啜泣,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叹一声,那一丝啜泣便也停止了。
女孩缓缓直起了身子,不再靠着严承宇,严承宇也及时地收回了手,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默默看着她。少女的体温留在他的手臂上,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和着胸前潮湿微凉的泪水,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海千凝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动作和神态都渐渐恢复了正常,虽然依旧显得悲伤而疲惫,好歹能够正常地行动交流了。
“大晚上的,师兄怎么过来了?”海千凝清了清嗓子,声音仍然微弱,有气无力的,还带着哭过之后的鼻音。
“见江雅涵进你房间那么久,你房间一直没亮灯,有点担心就来看看。还好来了。”严承宇见她终于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轻声解释着。手臂上残留的余温让他有些不自在,于是移开了一直停留在女孩身上的视线。
“嗯。江雅涵,她发现我的身份了。”海千凝点点头,声音渐渐平静了。
“啊?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严承宇吃了一惊,又担忧起来。海千凝反常的悲伤多半和江雅涵有关,他心中焦急却也不敢直接问,只能暗暗忧心。
“她暂时不会说出去,我且看看她接下来会否有行动。”海千凝淡淡地回答,声音虽然还带点哭腔,却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需不需要我告诉师父,多关注最近山里和外界的联系?”
“我已经请师父多加注意了。”
“哦,这样啊。”
严承宇点点头说完这一句,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没有风,烛火微微跳动,拨弄着一屋子的沉寂。
“那,那你没事了就好,我就先走了。”半晌,严承宇打破了沉寂,虽然如是说着,却仍然放心不下地看着海千凝。
海千凝沉默地向他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然而严承宇没有动,海千凝也没有动。只有烛光跳动着,昏暗的暖橙色在漆黑的夜里,让两个人间的气氛有些暧昧。
“那,我走了?”
严承宇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海千凝看了他一眼,烛光下的神情看不清楚。她没有说话,片刻后又收回了目光。
“我再陪你会儿吧。”严承宇没由来地觉得不舍,挪不开脚步一般。海千凝的睫毛微动了动,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只有烛火燃烧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和两人刻意放得轻缓的呼吸声,相互呼应,填充着无边的寂静。
长夜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