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七年,深秋,阅微草堂。
观弈道人纪昀已经年近八十,但估摸着是保养适宜,竟还有精力拎着把铲子在后院耕耘。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整整十年了,每月第七日日中,不论刮风下雨,纪晓岚都会似雷打不动一般出现在自家后院。哪怕是公务在身不在府内,也会有由次子汝传替其完成一项任务——种树。
嘉庆十九年,每当纪府后辈们在纪府院里的林子内纳凉玩耍时,都会忍不住夸耀起祖爷爷的先见之明,毕竟这草堂内的深深绿意,都是由老爷子当年亲手劳作留下的。相传当年哪怕纪先生已过杖朝之年身体欠佳,但每逢七号在院内刨坑种树之时均会神采奕奕满面红光,腰不酸了腿不痛了,甚至连烟瘾都不犯了。据其幼子纪汝亿回忆,只要一到了这个时候,父亲都会从卧房里拿出一直精心保养的铁锹,随意寻得棵树苗,在院子里挖土便种。有时候挖的坑不满意了,还会不辞辛劳的再多挖几个,直到满意后才会将树苗种下。但父亲种树的时候不喜欢其他人在身边帮忙,也许是不服老吧,总是一个人独自劳作,其他人们都被其驱散,不允许靠近。
“对的,爷爷种树的时候都不让我们接近的,而且我告诉你们哦,爷爷种树的时候还会背诵书籍呢。虽然离得远,但是我还时常能隐约的听到爷爷说着什么‘珅’啊,‘妈’啊,‘干’啊的……每次说的都差不多的。”其孙子纪树馨也在一旁说到。
另外纪大学士爱好繁多,除了这些稀奇古怪的癖好外还喜欢博览群书,诸子百家无所不阅。哪怕是众人眼里枯燥难懂的偏门奇书,在纪大人的书房里也不算少数。要说大学士最喜欢哪些书?这里自然要提一下垫在其卧榻枕下的那几本了,如《钮钴禄氏祖坟堪舆图》、《蓟县地志》、《挖坟的十八个小技巧》等。
乾隆五十七年,初秋,九月六日,直隶省。
一支由数十骑兵护送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侍卫雄壮马儿神骏,领头的马车上还插着一面红底黑边大旗,上以金线绣有一字——‘和’!
才出京师没有多久,刚转出官道,道路两旁的林子便浓密了起来。如若被迫落草为寇,这里也是一建收费站的风水宝地哈。罗颂半躺在马车上,脑海里胡乱的瞎想着那恶趣的画面,‘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年头环境那么好,空气这么优良,臭氧层也没破上几个洞,脑子有毛病才去种树呢。
随着一阵战马嘶啸与武器出窍的声音,罗颂差点因为马车急刹而滚下车去。还没等骂骂咧咧的他爬起站好,一声震耳欲聋的喊叫就唤醒了那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狗官和珅,你可认得爷爷我?”
罗颂仔细一看,冷汗刹那间就浸湿了裤裆。和府侍卫精锐不错,能以一敌三也不假,可是眼前除了这坨狗熊一般的猛张飞外,路两旁还密密麻麻的钻出了不下百人。毫无疑问,我们的和大人被包围了。
“狗官,你给我滚出来……”随着这黑脸汉子与旁边小弟们的一声声大喊,罗颂变得有些呆滞。‘我特么不是就站在这里么,你们瞎了看不到我?’
忽然罗颂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挥手示意随行的侍卫不要轻举妄动。虽然和府侍卫武艺高强装备精良,但毫无疑问的是,别说在这被包围的情况下了,哪怕是留出足够的空间让骑兵策马拼杀,在面对这乌泱泱的几百号人的时候,也是几无胜算的。虽然相处的日子不多,但不论是憨厚的李明还是机灵的华贵,都给罗颂留下了较好的印象。他们还不能死,至少目前不能。
“各位英雄好汉,也不知是哪里出的误会,小子斗胆问一下诸位有何贵干?”罗颂站稳了身子,双手抱拳郎声询问到。
“你爷爷们都是自发参加‘断河大会’的江湖豪侠,快快让和珅出来受死。”这野人似的汉子单手捶胸回应到。汉子身材十分魁梧,胯下一匹原本就高出和府军马半个头颅的踏云黑鬓马,在他身下却犹如尚未成年的小马驹一般。随着一阵阵的大力捶胸声,马身好似都开始被带着颤抖。
“英雄,各位英雄,误会啊误会,我们这没有和珅啊,你们认错人了。”罗颂心里暗喜,原来这些蛮子不认识和珅。那就好办了,毕竟都背了这么多年的锅了,演戏的本领还是一流的。
“各位不知道,我们对和珅也是恨之入骨啊。能看到有这么多要对付和珅的英雄豪杰,我们也是深感激动啊。您看您这飒爽的英姿,是多么的英,多么的熊啊。”罗颂一边靠近领头汉子一边说道,那真诚的语气与马屁都让汉子倍感舒爽。
“哦?我们接到消息最近和珅的车队会经过这里,你说你们不是和珅,那为什么这旗上还写着个和字?”汉子摸了摸脑袋转身下马,好家伙,这大狗熊站着比马车车顶都高,少说有两米往上。
“您来,您来看看,我们这车队里,除了少许的几个侍卫有点黑胖外,哪里还有胖子啊?您也知道,和珅这个狗官,到处收刮民脂民膏,整日养尊处优的,肯定是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子啊,我们这车队里哪有这样的人?”罗颂领着大熊挨车挨马的看了起来,半弯的腰像极了宫中那些伺候皇上娘娘的公鸭嗓奴仆。熟练的让他自己也慢慢开始怀疑,从前是不是接过做宦官的任务了。
随着一车车的检验,悍匪在罗颂的一声声马屁中逐渐沦陷,开始慢慢的相信眼前这颇为顺眼的男子并不是和珅了。同时也相信那面‘和’字大旗并不是和珅的标志,而是和气生财的意思。毕竟在听到那句“您也知道和珅不姓和,而是姓钮钴禄的吧?”后,胡汉三也不想让罗颂知道,自己见识浅薄,也是刚刚才从他嘴里知道和珅姓钮钴禄的。奥,对了,胡汉三就是汉子的名字。
“胡大哥,您看我们这一车车的要么是换洗衣物,要么酒水瓜果,我们真的是去江苏的行商啊。听说那狗官和珅睡觉都要睡在银山上才能安稳,我们这哪像他了。”罗颂摸了摸藏在袖口的银票,这年头傻子才带那么多现银啊,不嫌重还不嫌磕得慌?
胡匪叫来附近几个较显年老的匪徒一番商量后,后退半步,双手抱拳道:“是我们唐突了,多有打扰很是抱歉,如若各位今后在路上遇到他人阻挠,只要报上我胡汉三的名字,多少他们都会给份薄面的……”至于后面其他的客套废话罗颂压根就没多听进去,他的注意力早就转到另外的地方去了。这大狗熊边说话边捶胸的习惯也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这该不会不是狗熊而是猩猩吧?
好了,误会解除了,临行罗颂打算把马车上的几坛好酒送给我们胡大哥,毕竟多年的职业生涯让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刚才检查时汉子看到酒后喉咙发出的那声躁动。胡汉三婉言拒绝,表示是他们的不对,既然都已经干扰到车队的正常运行了,更不该拿人礼物。可那几乎垂到下巴上的哈喇子却硬生生的出卖了他。
最终,车队走了,酒水留下了。临走时还偷偷摸摸的凑到胡汉三耳旁,轻声道:“胡哥,我敬各位是英雄好汉,祝大家马到功成。另外就是我们还收到了小道消息,和珅应该是在我们车队身后,相距大概一天的路程吧。并且和珅诡计多端,很有可能会假扮成纪晓岚的车队企图蒙混过关,欺骗各位英雄。”
胡汉三连忙道谢。是啊,收到和珅会在这条路出现的消息肯定是错不了的,而且也没收到纪大烟袋出城的消息,以和珅的狡诈性格,确实有可能假扮纪晓岚的,自己要多加留意才是。
好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什么?您问‘断河大会’是什么意思?顾名思义,河,指的就是和珅。至于断,是断和珅的头颅、后路、或是什么别的器官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据说这个胡汉三有把抓到的敌人拔光衣物,赤身裸体悬挂三天示众的习惯,至于是真是假,我觉得咱可以问问纪大人,如果方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