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江她是我上司,也是我兄弟。”季末垂眸,语句中带着满满落寞之意。
“她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子,她是我见过最有智慧的女子,也是我见过最爱安珩的女子。”他苦涩一笑,“大军当前,她临危不惧,冲得比任何人都猛,杀的人比任何人都多,身上也不见除了红以外的颜色。”
“她不痛吗?不,她疼,我听过她独自在军营中疼得嗷嗷大哭,她明明就是一特胆小的人,却强迫着自己去杀掉一个个的活人。”
“她是人人口中所谓的活阎王,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弱女子罢了……”
樊海安安静静地听季末絮叨,并未打断。只是心情压抑着,看得出这男子眼中的爱慕钦佩之色,可这情感所寄予的对象却早已……
“安珩和我一起长大,他是宫中人,我知道他是心怀抱负,却满是心机,他总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他那么一虚伪之人却因为十年前灭门一事对她施了援助之手,她才会这么的死心塌地。”
季末缓缓闭上了眼睛,痛苦浮现在了脸颊,“不,他才没有那么好心,这么小的安珩便为自己这十年后做好了打算,樊江是将门出身,自小习武,这出兵打仗之事还会差?”
“他爱她吗……”樊海轻生低语,似向问季末,又像在告诫着自己什么。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询问。
“从未。”
樊海觉得可笑,多么可悲的一安珩,为了做那万人瞻仰的皇帝却要一生活在算计中。所爱不可得,所恨不得生。这人还会有感情吗?七情也将要被那六欲所掌控,可悲而不可怜。
人生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选择没有对错,只有取舍。有舍才有得,有得必有失。
“那天,我被调回京守卫皇宫,也就是那一天……”男子痛苦的表情再也藏不住了,“全军覆没。”
樊海珉了珉嘴,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来。
“无意冒犯,多有得罪……”缓了好大一会儿,樊海才试探着开口。
而季末也已经整顿好了自己的感情,冲着樊海摆了摆手,神情也已经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樊江将军有关系,我是被人从鬼门关抢下来的……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什么了,但是……”她有掏出了那块刻着“樊”字木牌。
而季末微微扫了一眼,便慌张地让她收起来。
“这东西我倒是见过,樊江也是有的……”季末沉思,回忆着。
月下的沙子闪闪发凉,河边的樊江在星星点点的火把下摸索着一个木牌,凹下去的字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樊”。
他曾打趣地问她,想回家?
她说,恩。
他说他带她回家。
她说,好。
承诺却终将没有实现。那天,他骑死了三匹千里,奔了四天三夜,一刻不敢挺,只敢在慌乱中微珉一口水保持体己。
他还是晚了。尸横遍野,他曾见多了,这次却格外心如刀绞。
因为她也是其中一员。
他一具一具得扒开,一具一具地辨认。指甲磨出了血,手指磨出了泡,只找到她那曾被称为百战百胜的战袍,和那柄长剑。它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却忘了自己的义务——保护主人。
她死了。
他们都说她死了,她死地惨烈,死地面目全非。
她多么爱美的一个人,她多么怕疼的一个人,她多么爱哭的一个人,却死得模样完全符合了她讨厌的形象。
造成这些的,仅仅是因为一个承诺,一个和安珩的承诺。
守住万里江山。
她做到了,可他却没有做到,没做到许她锦绣年华。
“我……想入宫。我想知道一切。”樊海淡淡开口,却擅自将梦中一切掩埋了下来。
“给我三日。”
樊海莞尔,熟捻地伸手拍了拍季末的肩膀。这一拍却让男子恍惚,却并未多言。
“主子,外面有个小女孩……奴才这帮粗人也不敢……”管家敲门进房,并未见到屋内气氛的变化,只是公事公办地将外面的情况汇报给了主子。
季末和樊海对视一眼,樊海怂了怂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在那一瞬间,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那穿的有点破……”她焦急开口,待管家点头之后,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是钱小菁,她感觉得到。她在钱小菁离开之后,便有一种她一定会找自己的感觉,果然如此。
钱小菁笔直地站在府外一动也不动,表情比初见时拘谨了许多。樊海笑了笑,朝她走了过去。
“钱小菁。”樊海蹲下身,看着钱小菁,想看看她的反应。
“诺,给。”钱小菁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刚刚的钱袋。
待樊海将疑惑的眼神投递给她的时候,她才羞愧地开口。
“你交代的我完不成,这钱收不了。”钱小菁将钱袋抛入樊海的怀中,转过身便想跑,却被樊海一把拉住了胳膊。
见这小姑娘一脸疑惑却佯装老成的神态,樊江不由得一笑。
“季将军,可否容小生多带一人蹭口饭吃?”樊海学着季末的口气向他询问。樊海总觉得她和季末似曾相熟,语气中也不经意间地透露着亲昵。
这不是男女间的暧昧,樊海分的很清,这只是朋友。
“乐意至极。”他低头一笑,清润的嗓音从喉中溢出。
贵为将军,季末的生活却极为清贫。晚饭仅仅是三菜一汤,三个人却吃得极为舒坦。没有逢场作戏,没有阿谀奉承,没有尔虞我诈。
他们喝了很多酒,却相顾无言。钱小菁早已趴在桌上打着鼾,时不时地嘬了嘬嘴,显然睡得十分香甜。淡淡的眉眼,高挺的小鼻子,整张小脸显得好看极了。
樊海心中疑惑,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会流落到偷钱这一步?除了衣服的破破烂烂,这泥垢下粉粉嫩嫩的肌肤显然是一活脱脱的千金大小姐。
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过多地干涉反而像极了猥琐大叔。
樊海感觉自己头嗡嗡地作响,意识却极为清醒。心下直觉应该将钱小菁送屋睡,要不定然会着了凉。
“你愿意随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