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村民们都已经从山上下来,入了宴席,余邙见状,忙对老和尚说道:“老师父,不如你也跟着入席吧,今天是我余家的喜事,来者便是客!”
老和尚道:“施主只需给我一碗白饭,一碗清汤便可!”说着时将托钵递给了余邙。
余邙笑道:“你看我都晕了,差点忘记老师父是出家人了!”随即便接过托钵,亲自盛了一碗米饭,又端了一碗清汤,其次还多端了两碗素菜。
饭席途中,余邙已经想着给孩子取名字的事情,可自己又不识什么字,不知取什么名好,见那老和尚修为似乎不简单,便思索着让其给孩子取个好名字。
茶余饭后,余邙便请教起老和尚来,“老师父,我这孩子还没取名字,你是出家人,不知可否给我这孩子起个好名字?”
老和尚斜着头,回道:“老僧苦行至此,只因见那流星坠于此地,可人之姓名,还得父母命之,老僧何德何能给这孩子取名字,名字只不过是个称谓罢了!”
余邙道:“老师父说笑了,咱们村念过书的人少之又少,村里孩子名字都离不开猫狗牛羊,我想给孩子取个入得了耳的名字而已!”
老和尚思索了一番,又侧头听了听那孩子的哭声,索性也没推辞,便道:“既然这样,老僧就为他取个名字吧,结个善缘!”
“谢谢老师父,晚辈姓余,村里人名都是单字,你看用哪个字比较好?”余邙回道。
老和尚一想,却忽想起自己年少之事,那句“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浮于脑海,于此又觉自己出家数年,但依然忘不尽那陈年旧事,放不下恩怨情仇,执拗如初,妄自苦行多年,早年还到处说法,开愚度众,顿时心生惭愧。
不过老和尚当下已经有了主意,说道:“就给这孩子取名余既,此名出自辞赋家屈原之手,取自离骚,不取中,不取尾,就取最初!”说着时还将名字写在桌上,又解释道:“老僧只盼这孩子一生平安,不必参与那世间纷争,远离尘世喧嚣!”
于此,老和尚心中又感叹希望仅仅只是希望,可这孩子的命,是注定难以改变。
“余既,余既,倒是个好名字啊!我又何尝不希望他平平安安,远离世间纷争呢,毕竟这个世道,可有点不太平啊!”余邙道。
今晚宴席至此,村里人都是各回各家,余邙则留这老僧睡了一宿,翌日,余邙正要叫这老师父吃早饭,却发现房间竟已无人,老和尚早已不知去处,临走时也无道别。余邙心想这老师父是自由惯了,便也没多想,吃了早饭便下地干活了。
而回向村后山落下流星的事情,早已传至城里,官府也派过人来,可流星自余既降生那晚之后,也不发光了,蓝色竟也消失了,变得跟普通的石头一模一样,官府家根本没有多管,有些不信邪的村民还挖了一两块去城里试试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可都是白费力气,石头就是石头,等再有人经过后山,看见的只是一个铺满枫叶的巨坑了。
窗外雨声,蝉鸣蛙叫,门前落叶,漫天雪花,万物更新,时光流逝,从不停歇。过去的日子全是斑斓的光影,这一转眼,余既已是十五岁的少年了,可是他这十五年却过得并不安心。
自他出生起,村里就没过上一天平静日子,就在他出生的大后天,村子里便死了人,又闹了猪瘟,村子里的猪都病死了,随后又遭了旱灾,一年下来颗粒无收,在他十岁那年,他的母亲得了重病,与世长辞。
很快村里人都说他是天上掉下来的扫把星,克死老娘不说,还祸害了一村子的人,在他没出生之前,村里哪年不是风调雨顺,就连其他村子,甚至整个菩蛮国都大大小小受到了影响。渐渐村子里的发生的怪事越来越多,余既的名声更是越来越差,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将这些事怪罪在他身上,难道就因为他出生那天,天上落下一颗流星吗?
自从他被扣上扫把星这个帽子,在村子里也没有伙伴,人人见他就躲,都生怕惹祸上身,余邙也因为这件事情抬不起头来,时不时都会嘱咐余既尽量少见人,平时余既除了和父亲下地干活、劈柴烧火外,便很少出门。
不久就快到冬天了,不巧余邙又染上了风寒,轻重活都压在余既肩上,见家里柴火也快空了,余既只好收拾背架和绳子,提着斧头就要上山砍柴。
余邙见状,咳嗽着站在门前,急忙叫住了余既,说道:“小既,出门小心点,遇事儿退让几步,别人说什么就让他说,别理会就是了!”他十分清楚余既这十几年来在村里受到的白眼,也知道余既心中委屈,可无奈不能改变村里人的看法,余邙也只好自我安慰。
余既听见父亲叫唤,停了下来,转过了头,尽管隔着十来米远,他还是能看亲父亲两鬓的银霜,见父亲扶着门那疲惫不堪的样子,又听见其不断咳嗽,那瘦小的身影竟定在了那。
余既那对深邃的眼眸不时就会流出精光,俊美的小脸蛋冻得和红萝卜似的,用手勒了勒快要流出来的鼻涕,余既这才回道:“爹,我知道了,你快进去吧,别再冷着了,我砍点柴就回来了,你别担心!”
余邙点了点头,以示回应,他低头顿了顿,又嘱咐道:“天黑前一定要回来!”随即便转身进屋了。
余邙自然是担心的,近几年后山林不知为何,晚上不时就会传来野兽嘶嚎,而且奇怪的是,这些野兽只会在晚上出没,村里人也都明白这一点,上山砍柴都是挑在白天,胆子小的还会结伴上山,只是余既这扫把星的名声在外,也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组队。
余邙明白父亲的意思,应了一声,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后山那片枫林,突然心胸舒畅了许多,他最喜欢的就是秋天了,秋天应该是他拥有最美好回忆的时节了,十岁之前,每年深秋过生时,母亲都会为他煮上几个鸡蛋,炒一红豆饭,那无疑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
尽管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但每年逢上自己过生那天,余既都会自己炒上一红豆饭,再煮上几个鸡蛋,桌子上多摆一对碗筷,只是再也吃不出当年那种味道了。
他永远记得母亲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他人和过去已无法改变,但你和你的明天还可以改变,不如把糟糕的事情和心情都留在昨天,你本就可以做一个全新的自己!”
余既背着背架沿着山路,经过枫林时在流星追坠落的地方停了一会,看了一眼那被枫叶铺满的巨坑,心想到:“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变成人们嘴中的扫把星!”
不过余既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就继续往深林中走去了,村里人砍柴都不会打这片枫林的主意,毕竟这可是村里最美的地方,余既自然也不会毁掉自己喜欢的事物。
很快余既便走至深林,林中瘴气弥漫,直让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想着天色渐晚,又听说最近山林中有些奇怪,余既自然也是不敢耽搁,随即便砍起了柴来。
还没忙活多久,余既就听见瘴气深处音乐有声响传了过来,十分嘈杂,余既当下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动也不敢动一下,额角的汗珠很快打湿了头发,他还真怕今天不巧遇上什么野兽。
看着那如黑夜一般不可见物的瘴气深处,余既自然有些害怕,手中的斧头又攥紧了几分,就在这时,在他身前不到五米的地方突然出现了几个会动的身影,正在慢慢朝他靠近。
此时余既的斧头已经举了起来,但忽然听见有人在瘴气中交谈,余既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上山砍柴的不止他一个。那几个人很快便穿过了瘴气,出现在余既身前。
那几个人刚从深林出来,忽然见到余既,也是吓了一大跳,其中一个是余山的儿子余宏,他被余既吓得不轻,心头顿时不爽,便骂道:“你个扫把星,怎么砍柴也没点声响,是要吓死我们吗?”
另外几个和余宏一起砍柴的少年见到余既,也是跟着骂了起来,其中一个不爽的道:“咱们今天算是倒大霉,野兽没遇见,反倒是遇见这遭瘟的货!”
另一个道:“行了行了,赶快走吧,我可不想和这灾星待在一起,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是啊,听说最近余三叔也得了风寒,我看着这小子怕是要连自己的爹都给害了!”
整个回向村都是姓余的,余既怎么说也是这几人的堂兄弟,但这些年来,这些人哪里有把他当做自家人,说话也是没轻没重,能挖苦的挖苦,能上手的也从来都没有客气过,都因他从小那“天选之子”的名号和“扫把星”的坏名声之间的差距。
“得了,咱们就别跟这克星说话了,人家都把亲娘给克死了,咱们离他这么近,小心也折寿哦!”余宏笑道。
余既一听他们用自己过世的母亲开玩笑,心中的怒火不由旺涨,出门前父亲的嘱咐也抛至脑后,随即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几人,腮帮骨咔咔作响。
余宏等人见状,却是愣了一会儿,但旋即又笑出了声来,道:“这死瘟货要打人了,我好害怕啊,咱们快走吧!人家可是天选之子啊,咱们惹不起的!”几人又冷嘲热讽了几句,字字不离“灾星”“克星”,说完便要往外走。
余既什么都可以忍受,可有人反复用自己过世的娘亲说笑,自然无需再忍,当下怒火攻心,眼中忽泛起一阵红光,提着斧头就要往走在最后的余宏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