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白，名……”白落殇顿了顿，略加思索，答道，“名离所。”
娄小婴自然看出他不愿报出真名，也没说破，微笑应答：“那便唤作白公子吧，不知白公子可有闲情进内阁小酌两杯？”
人群一片哗然，谁不知琉璃坊的内阁闲杂人等一律不可靠近？没想到这个少年却被坊主亲自邀请。
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令白落殇感到不适，他微微一作揖，答道：“不了，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多做停留，告辞。”语罢，当即转身离开。
“天啊，那人居然拒绝了坊主的邀请。”
“不是吧，我想进都还进不了呢！他居然拒绝了？”
……
众人议论纷纷，娄小婴脸上毫无愠色，只是微笑着看向李瑟瑟：“瑟瑟啊，那位公子向你打听了些什么？”语气虽轻描淡写，也透露着不可违抗的基调。
忽然被点名，李瑟瑟心中一惊，结结巴巴地答道：“没、没什么！一些月下城的风土人情和有名景点罢了。”
娄小婴脸上意味不明，李瑟瑟脊背微微有些出汗，前者却忽然笑道：“这么紧张作甚？先回房间歇息吧，今日让你受惊了。”
李瑟瑟谢过后，匆匆离开。
娄小婴挥了挥手，吩咐道：“都散了吧，今日琉璃坊提前打烊。”
众人纷纷散去，娄小婴看着紫陌微笑道：“紫陌姐姐，我知道你是琉璃坊的老人了，向来守规矩。不过大家都是姐妹，必要时，还是互相帮扶一下才好。”
“明白了。”紫陌微微颔首。
琉璃坊向来的规矩，无论发生什么事，台上人当处惊不变、若无其事，自会有台下人解决。
紫陌深谙这个规矩，她明白自己不去管李瑟瑟，出这个大门，也会有人将李瑟瑟救下来，所以她决定袖手旁观。
只是没想到那个少年会出手相救，这里的客人向来是不嫌事大，只知道煽风点火而自己坐看好戏。那个少年还是怎么与众不同，可是他会怎么想今天的自己呢？
袖手旁观、假装无事、自私自利、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紫陌轻轻摇了摇头，她不应该想这些的。她只是琉璃坊的一个戏子，一个妓，苟活于泥泞中的蝼蚁怎敢肖想空中的飞鸟？
可少年的影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特别是他救下李瑟瑟的时候，自己到底还是嫉妒了吧？
说起李瑟瑟，她的琵琶当真是相当有天赋，仅仅学习了几天，就已经可以做到与人感情共鸣。自己并非无法做到，只是在月下城弹琵琶，这一点可是大忌。
该不该提醒李瑟瑟呢？
四周亮起了小光点，围绕着紫陌飞舞。原来是萤火虫，想不到今年夏天出现得这么早。
紫陌轻轻持起扇子扑打着，一句诗蹦入脑海：轻罗小扇扑流萤。
曾经几时，她也曾如此拿着扇子扑打过流萤？
头又痛起来了，紫陌轻轻揉着太阳穴，破碎的记忆涌出水面，梳着垂髫的女孩学着诗里的人儿拿着小扇子扑打夏夜的萤火，只是……只是站在女孩旁边的人是谁？
那个人无数次出现在紫陌的脑海，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出来，他比幼时的自己大上一两岁的光景。
“又头疼了吗？紫陌姐姐？”熹微刚端着一盘子水果走过来，就看见紫陌神情痛苦，手指按压着两侧太阳穴。
她放下果盘，关切地问道：“紫陌姐姐，你还好吧？需不需要给你叫个郎中？”
“不用了，”紫陌感到头痛似有缓解，便抬手拒绝了，“熹微，你可知道，轻罗小扇扑流萤，这首诗吗？”
“记得呀！”熹微脸上立刻兴奋起来，给紫陌背到，“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这是娄姐姐教我的。”
娄姐姐就是娄小婴，整个琉璃坊也只有熹微这样称呼她。
紫陌感觉这首诗无比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她也是娄小婴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那年她才十一岁，九岁的娄小婴乘车路过，发现昏迷的她，便将她带回了琉璃坊。
过去的记忆已经荡然无存，紫陌只记得自己醒来时，躺在琉璃坊一张富丽堂皇的床上，纱幔层层叠叠地垂下，是完全陌生的场景。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过去是什么样的，只是偶尔会头疼想起一些片段，也不过是零碎的画面。
每当紫陌头疼的时候，熹微就会安静地坐在她旁边，与平时大相径庭，不吵也不闹。
虽然她平时很聒噪，但她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啊。
紫陌这样想到。
白离所，指的是流离失所吗？紫陌心知肚明这是个假名，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
无奈苦笑一下，紫陌摇摇头，嘲笑自己又想起那个少年。
话说白落殇离了琉璃坊，便四处打听凤凰岭，没想到的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凤凰岭的存在，知道的人仿佛躲避瘟疫一般绕道离开，什么也不说。
一趟下来，却还是没能得知凤凰岭的位置。
看来还是得回琉璃坊打听了。
“白公子，”身后柔柔响起一道声音，白落殇回过头，一位青衣女子抱着古筝，向他款款行了个礼，微微低着头说道，“我奉娄姑娘之命，邀您琉璃坊小酌两杯。”
真是巧了，刚想去琉璃坊，邀请的人就来了。
白落殇自然不推脱，跟着青衣女子绕到琉璃坊后门进去。
与前堂不同，琉璃坊后院如同大户人家的院子一般，廊腰缦回，雕栏玉砌，层层叠叠的绿植将楼台亭阁藏了起来，只露出点凤毛麟角。白色石桥横跨中间的池塘，池塘不算太大，荷花一簇一簇地开放着，点缀了单调的荷叶。
绕过池塘，路变得狭窄幽深，青石板上渐渐爬满青苔，植物也变得更加茂盛，低垂的枝丫几乎要碰到头发。
约摸半盏茶的时间，眼前逐渐开朗起来，青衣女子身影一转，眼前是一处凉亭，亭前设有石桌石凳，桌上摆着几盏热茶，娄小婴和紫陌并排而坐，注视着白落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