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注意到一瞬间,少女脸上被悲伤覆盖,那种悲伤不同于他平时在父母脸上看见的悲伤,那是一种很幽怨也很平静的悲伤。
但少女很快恢复了笑容:“是吗?那可真是一波三折啊,所幸最后还是柳暗花明了。”
“是啊是啊!”
在商贩的笑声中,少女微笑着牵着玄都离开。
一直走到一处满是桃花的地方,少女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玄都别开头,幽幽答道。
少女抬头看了看一树桃花,忽然指着它笑道:“那就叫玄都吧!桃花别称玄都,怎么样?”
“好。”玄都当然不会拒绝,而且还是这个在他绝望的时候帮助了他的这个如春风般的少女,“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少女指了指自己,玄都点了点头,少女眼中有些晦暗,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我啊……我叫九朝辞,是朝辞白帝彩云间的朝辞。”……
“你说她叫九朝辞?”白落殇猛地站起身,没错,就是她,就是他儿时见到的那个女孩子。
玄都点点头,继续说道:“后来她把我送到这个桃花庵,说这里面的师太会好好照顾我的,就从此离开了,我再也没见过她。我还记得她走的时候说,”
……“你叫玄都,这里是桃花庵,相当般配吧?以后你就留在这里,师太会很好的照顾你的!我走啦!再见!”……
“所以你知道他去哪了吗?”白落殇激动地握住玄都的手,如果可以知道九朝辞的下落,那莫小棋就有救了。
玄都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没有告诉我她去哪了。”
如同浇了一盆冷水,白落殇有些失望,不过能知道一点关于九朝辞的线索已是不易,如果能顺着找下去,再会之日指日可待。
“你为什么想要找到凤凰呢?你讨厌凤凰吗?”玄都忽然问道。
白落殇眸色沉了沉,答道:“为了救我一个朋友,他因为凤凰被一个妖怪囚禁了。讨厌的话……因为我朋友的原因,还是有一点怨恨的吧。”
玄都没有答话,在他心里的凤凰是善良的,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不同的人对凤凰有不同的评价,他自知无法扭转他人的想法,只希望保留自己心中的一片净土。
“我希望你能早日解救你的朋友吧,也许你不相信凤凰,但是我相信她,她一定有理由的。”玄都忽然抬起头,十分认真地对白落殇说道。
白落殇愣了片刻,忽的笑起来:“噗!你真可爱,我没敌视凤凰的意思啊。”
“你!你你你!”玄都脸瞬间变得比这里的桃花还要红,“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对对对,真心话。”白落殇憋住笑,蹲下扶住玄都道:“那你一定要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相信自己心中的凤凰。”
“那当然!凤凰可是我心里的神仙!我心中的信仰!”玄都挺直了背,自豪地说道。
白落殇站起身,挥了挥手:“那好,我走了,再会。”
“再见,一路顺风啊!找到凤凰记得和我说哦!”
“一定!”
玄都目睹白落殇的背影离去,嘴角挂着笑意,但走到师太房门前时,他收敛起笑容,轻轻敲了敲门:“师太,是我,您睡了吗?”
“进来吧。”微弱的声音从里面响起,玄都轻轻推开门。
“噗——!”鲜血顷刻洒满了纤尘不染的地板,玄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师太,倒在血泊中。
白落殇忽然感到脊背一寒,不禁疑惑这初暑何来的寒气。
下一个目的地是迎仙桥,关于这里的传说,白落殇已经在当地人口中知晓一二。
无非是凡人与妖精间的一些爱情故事,只是同样是以一场数月不停的大雪为开头,以桥边的一棵梅树为契机开始的故事。
江寒岸,年二十有一,一个平平无奇的江湖郎中,略通医术,幼时有幸得名医指点一二,平时在渚河岸边贩药材维持生计。
渚江上只有一座桥连接了两岸人家,是两岸人来往的必经之路。桥岸边有一株梅树,无人知晓它是几时伫立在此地,只知道已经数百个年头了。
梅树日日夜夜闻江岸人声,沐江风引雨,早已通了灵性。树下卖药的青年她尤为熟悉,已经连着几个月都见着他在这里卖药了。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青年是何时来,何时去,她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的来去,她已经守候在这里数百年,看惯了人间风雨。
大雪封了山,封了路,也封了家家户户的门窗,街上只有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儿或漫无目的地行走,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风雪过后,他们都会变成一具具冰凉僵硬的尸体,和以往每一年冬天一样。
青年又来了,他的衣裳不算厚实,显然遮挡不住这肆虐的寒风。但他感觉不到寒冷似的,从背篓里取出药材一一摆好。
这个天也要卖药吗?街上显然没有会来交易的行人,青年已经在风雪中坐下。
不卖完要他不会回家的吧?她现出了人形,躲在树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又来卖药的吗?”青年已经见过她几次了,曾经她在他手里买下过几株通了灵的药材,将它们送回深山。
“对。”青年简略答道,“姑娘可要买药材?”
“这个天为什么也要出来卖药材?”她扫了一眼青年摆出来的药材,并没有通了灵的妖精,才放下心来,“客人都在家里不出来。”
“姑娘不也是客人?”
“这,”话是没错,但她也并不是来买药材的啊,“但我并不买药材。”
“那就想买的时候再来。”青年将快要被雪湮没的药材拯救出来重新摆好,她看见他手指被冻得通红,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为什么这个天你也要出来卖药材。”她再一次问道。
青年闭口不答,她在他身边坐下,认真地又问了一遍:“我叫九千岁,你为什么这个天气出来卖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