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招亲那天,可谓是人山人海。帝国最注重的就是阶级,而如今戚家家主甚至为了这次招亲把参赛人员资格的阶级下调了三级,只要达标都可来参加。
即使有的平民仍是望之却步,但此次招亲的是名满乌州的戚家大小姐,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玉人,却也来看个热闹。卫成早就偷偷托人报了名,因为人数众多,戚家的管家也没细看,除了强调阶级戚连明也没什么特别的吩咐,于是卫平也顺利混入其中。
比武虽说等阶要求降了三级,但身体素质等各个发面达标的并不多。首先得管家确定了参赛者的颜值至少得眉清目秀,其次则是要通过医师检查身体是否健康,这样也就保证了戚家未来的夫婿必然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真正的比武一共分为三场,第一场是体能测试,内容是穿上行军甲绕乌州内城一圈,取前十名。这第一轮就淘汰了不少人,就算最初合格的参赛者再多,最后剩下的也只会是十个最优秀的人选。
卫平专门叫了卫成和好兄弟乌则来替他压阵,他们都是将门虎子,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跑一圈内城自然不在话下。三人妥妥拿到了前十后,乌则甚至吹嘘他还能跑一圈外城。
比赛完后,其余七人大多已经筋疲力尽。为了公平起见,比武暂停三天,算是给足了参赛者休息时间,戚家家主戚连明也乘此机会了解一下未来的女婿是什么身份。
“嗯,这个叫乌则的长得挺结实的,身份竟然是乌蒙王的嫡子,不过我女儿嫁过去免不了受欺负啊,不好不好。”
戚连明时而满含笑意,时而摇头皱眉地翻动着入选十人的名册,点评连连,
“呵呵,这几个小子家境也还不错,前几天在比武场见过,长相都挺好,配得上我闺女。这个卫平、卫成我都很看好啊,如果一定要我闺女挑一个的话,哈哈可得纠结半天吧!诶,……卫平卫成?卫,卫家?”
戚连明眼睛骤缩,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怎么会有卫家的人?管家!管家呢!”
“大,大人[该尚,第一次用习惯称呼,后面会用帝国称呼]……?”
“你,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这管家是怎么当的?你竟然敢招卫家的人进来?你知不知道我戚家和卫家向来势不两立?好好一门亲事全让你给搅和了!……去把小姐叫来。”
戚连明一股子的怒气一贯而发,本来全想撒到管家身上,但心下细想,自己与卫家几乎没有联系,甚至还有仇怨,卫家两个公子怎么突然会来比武招亲?说不定自家女儿知道些什么。
“父亲召女儿来有什么事吗?”戚荟儿料到发生了什么,眉头微皱,却也没再想隐瞒。
戚连明正在气头上,没有说话。见戚连明不说话,戚荟儿走到戚连明一旁,顺手端起桌上的茶壶,又问,“父亲召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饮了女儿这碗茶,消消气可好?”
戚连明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想到要说些什么,“你可知道卫家和我家是什么关系?”
“女儿知道。”戚荟儿平静地说道,不待戚连明接下句,继而侃侃而谈,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皇上早就下旨所有人不得在追查此事,父亲不也应该看开些?我和卫家公子情投意合,如何做不了那对羡煞人的鸳鸯?女儿并非有意隐瞒父亲,只是女儿知道两家宿有恩怨,一时难以言说。但必然是要有一方先松口的,女儿便出此下策,希望父亲能先自了了心结。如此化了这恩怨,反成一桩美事,不是很好吗?”
“你可不知道那卫家是何狼子野心?就算我先放下了恩怨,那卫家能既往不咎?那卫平的父亲卫康可是基玄曾经最得力的心腹,那皇帝说不算了就不算了?置我们家于不顾也就罢了,但与卫家结缘那是万万不可的。”
“我保证,卫平哥哥绝不会做出伤害我们家的事的。父亲,请你相信荟儿好吗?”
戚荟儿正好将两人莺俦燕侣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戚连明盯着戚荟儿久久不能言语。见戚荟儿如此情真意切,心下怒火虽旺,却又不得不承认戚荟儿言之有理。
其实如今世上早已不分什么“阳党”“玄党”,反而多出其他多个党派,明里暗里的竞争远比曾经要复杂。曾经的恩怨反而是无谓的争斗,不仅影响的是两家的情面,更有地方的安定和政治的巩固。这些年戚连明不免因此在朝堂和乌州现任上碰了不少刺,也曾想和卫家缓和关系,唯一忌讳的就是多年前的旧事。如今正有了天给的机会,更何况那是自己心爱的女儿心爱的人。
但作为父亲,半天戚连明仍是多问一句,“你真的相信他吗?”
“嗯,我相信,我相信他能一辈子对我好,我们一起发过誓,我相信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好,好。……唉,真不懂你还办什么比武招亲,直接带来见我就好了嘛。这样的话,剩下的人也不必再考了。遣散的事让管家去办……对了,他是卫家的几公子?叫什么?这比武还得继续办下去,我得替我女儿好好考校考校这未来的夫婿。后天,不,明天,明天就叫他来单独来见我。”
“他叫卫平,是卫家的三公子。”戚荟儿笑起来像是一树的桃花被春风吹拂一般一下盛开了,“我这就差人去卫府告诉卫平哥哥。”
第二天。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戚府的鸟儿一大早就开始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卫平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过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酒量不错。这可是我尔东族人才敢喝的烈酒,常人哪怕一杯也够他呛的厉害。这第二关,你算是过了。”戚连明捋着胡须满意地看着卫平,又偷偷瞄了一眼躲在屏风后开心得合不拢嘴的戚荟儿。“好,上最后一关吧。”
几个小厮陆陆续续地抬上案几、坐席,将笔墨纸砚摆了一道。
“赤涿国该尚,我难道不应该和其他九位参赛者一起比试吗?该尚单独召见我,这样就算过了,岂不是显得我卫平胜之不武?”卫平只是知道了戚连明要单独见他的消息,却是戚荟儿差的人忘了告诉他比武已经取消的事。
戚连明闻言大笑,“呵哈哈哈,你小子以为老夫看不出来,第一关比赛前三都是你们家的?荟儿已经告诉我你们的事了,你也不用再去和他们试了,省得麻烦。老夫这就来考你这第三关,你过了我就同意你和荟儿的婚事。这题目也没变,还是荟儿出的,你现场为荟儿作一首诗吧,让我看看你们的感情,可担不担得起我对你的信任。”
卫平说不上是喜是惊,连忙作礼于胸前,“承蒙该尚抬爱,小子这就写来。”
[帝国最常用的礼节为行承手礼,即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手指伸直,大拇指垂直,先于胸前,头缓缓降低使之至于眉前三寸。]
平时卫平写给戚荟儿的情诗并不算少,感情之深向来是绵绵不绝说来就来的。由不得卫平暗自偷喜,既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情,又要取悦未来的岳父还是得慎重一番。
卫平从案上取了笔,略一思忖,哗哗哗便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诗成递给戚连明一看,只见那诗写道:
三昧真火浥妃泪,纪年极冰荡情石。
兹为心欢求何且,天涯有意恨难知。
卫国乘轩丈夫事,戚首东篱老岁迟。
誓此长思倾日月,岂归忍顾少年时。
“妙哉!卫公子果然文思敏捷,这么短时间就能作一首诗来。嗯,的确不错,看得出来公子对我家荟儿确实用心了。唉,我这个女儿从小被我惯养坏了,性格一向率直,我还怕没人敢要她呢。荟儿未来能有你这样深情的夫婿,那也得是她的福气啊……”
戚连明看着笔墨未干的诗赞叹不已,细细看去又是一惊,这原来是一首藏头诗,“三纪兹天,卫戚誓起。这天上的三纪,不就是三生三世么,誓要在一起……哈哈哈哈,看来这是你们上天既定的缘分啊,我又怎能违背上天的旨意舍不得将荟儿托付与你呢。”
“该尚谬赞了。若没有该尚,我哪能遇见荟儿一般聪颖脱俗的女子,又哪里写的出这样的诗?”
卫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赞叹也是惊慌,和他料想戚连明的态度完全不同,近十几年的仇怨怎么说也得冷眼瞧他几眼。这样能够在几日内便抛去从前的芥蒂,还能敞开心扉地交流,不是一般肚量的人能做到的。不过想到他是戚荟儿的父亲,心下想似乎也并不足为怪了。
“怎么,你小子以为过了关可是高兴坏了?好,这关就算你过了。当着你卫公子面我也不好食言,如今你三关已过,算是了我女儿的未婚夫婿。我这就让管家写好礼书,送去卫府,定下三年之亲,到时也一路同样取回你家的礼书。这三年你们可以像寻常未婚夫妻一样相处,三年后,公子尽管来我府上要人便是。”
帝国的习俗是一般在十五岁左右定亲,即双方纳了名帖,父母长辈皆要见过面,然后张灯三日,街巷通传,便算是定过了亲。定亲后三年内理应修习夫妻相处之道,而后才会举办大婚,婚后则由父母宗人见证在祠堂里录了名姓,同样也会在官府里登名造册,这才算做正式的夫妻。
卫平闻言大喜,连忙拜谢,“多谢该尚,我这就回去准备。”
不过几日时间,两家交换了礼书,纳了八字,双方长辈也理应见过面。
而卫平的父亲卫康,作为乌蒙亚三州统领,常年驻守在外,虽是自家儿子定亲,但按照帝国的规矩也只需要通晓了即可,却是不可能擅离职守。从前家里主事的是卫平的大哥卫朔,可前几年也随父亲参军去了。再者,卫成虽说是卫平的二哥,两人却差不了年岁,从小甚至读的是同一堂州学,也算不得大兄。家无老父也无长兄,于是只能召来卫家宗人中的长者,也算是见过了长辈。却也写一封喜讯寄给远在边城的父亲卫康和大哥卫朔。
由是说卫家无家主,则理应由卫成和卫平共同操持,奈何卫平心性放浪,并不喜欢管理琐事,自然就落了卫成挑事理。这次定亲的诸项事宜,大多也都是卫成亲自操办的,每个细节都办得细心妥帖,卫平心里说不上有多感激。
自卫平与戚荟儿有了婚约,两人见面也不再像从前那般遮遮掩掩有所拘束,两家府上往来拜谒也是络绎不绝,两人亦时常一同相约出来游玩作乐。如此两人感情日进,也更加了解彼此。
也由得比武招亲的缘故,突然取消比武让许多思慕而来的参赛者都愤愤不平,人们也好奇打听戚小姐最终属意的是何方良人,于是卫平的名字又一次在乌州传的沸沸扬扬,掀起了一阵甚至压过曾经“乌州曜月”的风头。
一时戚府卫府宾客纷至,有的拜礼祝贺,有的登门讨喜,有的也围到门外凑个热闹,还有几个心有不忿硬要嚷着挑战,心服口服后却也献上几句祝词。两人倒也乐得其闲。便是凡尘逸事,不过如此。……
纵是大致猜到了时辰,卫平还是缓缓挪步走到日晷前,触着那斑斑驳驳的石质,似笑非笑。自顾说道,“石不可转而时转,天道因缘,皆无定数。……又岂是人,能决定的呢。”立足无神站了一会儿,没想到什么好去处,仍旧破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