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邶城中乱成了一团,火光四起喊杀之声一浪高过一浪,越发显得焉府后院很安静。清禾与向婉不安地坐在穆远飞鸿的房间里,虽然她们知道漠南五鹰在外面守卫着,但听到有人撞开院门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抱着九方潜冲了进来,他身法极快地躲开了费连浩,嚷道:“白夫人,快救救主上。”
若不是向婉及时出声阻止,五鹰便要发动新一轮的攻击了。
九方潜脸如金纸,前襟洇开了一大片的血迹,唇角还有血线不停渗出。
“在下舒秉,见过夫人,请夫人速速救治。”
向婉稍定心神,让他把九方潜放平,才搭上他的脉眉头就立即皱到了一起,道:“怎么会这样?他脉象紊乱内伤极重,却又不是外力导致。现在需要内力深厚之人从旁引导,我再施以针灸,可先平复他体内乱冲乱撞的真气,否则他就要经脉尽断而亡了。”
舒秉毫不犹豫地道:“我来。”
向婉嘱咐道:“好,你把真气注入他的百会穴,缓缓地引导万不可急切,稍不注意你和他都会受伤。”
清禾看着她取出器具,心中揪了起来,说道:“他怎么会伤成这样,清宁呢?她不会有事吧。”
可此时无人回答她,穆远飞鸿安慰道:“三小姐甚是机灵,不会有事的。”
一把清亮的声音朗笑道:“你如此担心你妹妹,不如我带你去找她。”
花梦夜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清禾吓得白了脸,飞鸿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她心中的恐惧才稍稍散去一些。
五鹰都在屋外,洪隐道:“姑娘,你和世子待在一起,千万不要出来。”五鹰各占一角,花梦夜还没有出现,几个白衣女子先飘然而至。她们手执长剑,分别朝五鹰攻去。
白衣女子体态相似,都以白纱蒙面,身法犹如鬼魅,招式变换之间让人眼花缭乱。
费连浩大喝一声,“装神弄鬼的。”取出扇子猛地一扇,那些女子便如狂风中的落花,身姿却极轻灵,在空中一个回旋,立即又折返回来,竟是丝毫不受影响。
薛茹已抽出柳叶刀攻了上去,银芒在飘飞的白衣中间时隐时现。烈都也与她们斗在了一处,他掌法刚猛,那些女子并不与他硬碰,蜻蜓点水般迂回消耗着他,他近不得身一身力气无处可使。古里甲剑法精妙,剑光过处一片片的白纱被削落下来,她们只游走缠斗,打不赢但也不会立即落败,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白姑娘,你让在下找得好苦啊。”五鹰被缠住,花梦夜才出现在了墙头。
洪隐从白衣女子的包围中冲出来,双手抱剑站在院中。花梦夜却看也不看他,目光从他头顶上越过去直瞧着屋里的人,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牙痒。
他腾身而起,足不点地往屋里奔去,洪隐剑光微闪,他一副才发现这里还站了个人的模样,道:“咦,你还不让开?”
洪隐不与他多言,剑身一抖就刺了过去。他这一招看似平淡却快到出奇,花梦夜脸色微沉,大袖一挥将他的剑身裹住,洪隐手腕转动内力注入剑身,将他的衣袖瞬间绞成碎片。花梦夜略吃一惊,道:“看来漠南五鹰是真有些本事啊。”说着手指在腰间轻轻一按,腰带便握在了手里,原来那是一把软剑。
软剑在他手里时而绵软如绸时而坚硬若刚,如臂指使灵动如蛇。洪隐沉着应对,一时也未落下风。
清禾从窗户里看得真切,不由有些心急,道:“这可怎么办?”
舒秉也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心情受到影响,便不能专心地为九方潜疗伤。
向婉针灸正到关键入,察觉到舒秉的异样立即提醒道:“静心。禾儿,不要说话。”她下手沉稳,针尖准确无误地刺入了穴道。
清禾知道自己失态,可她心里的确害怕,上次对他下毒才得以逃脱,这回要再被抓住不知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穆远飞鸿柔声道:“别怕,五鹰自小跟随漠南大宗师习武,有他们在,花梦夜打不进来的。有我在,拼了这条命我也会保护你的。”
花梦夜耳目灵于常人,将屋中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冷笑道:“什么漠南五鹰,根本不在我眼里。”
他的剑柔软得如同波浪一样荡过去,迅捷无比角度刁钻地刺向洪隐肋下。洪隐格剑来挡,他内力运转凝于左掌,趁着这个间隙飞快地拍在洪隐的肩膀上,拍得他踉跄了两步。趁着这个瞬间,花梦夜越过他冲进了屋中。这一下兔起鹘落般的变化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清禾乍一见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飞鸿身边靠了靠。飞鸿虽有病在身,此时也强撑起精神挡在清禾身前。
花梦夜见两人姿态,脸上突起阴云,不待他过去,洪隐已如猎鹰般扑了进来,剑刺花梦夜背心,逼得他不得不回身招架。
母亲心系女儿之情是天生的,向婉虽强自镇定但也受到了影响,针尖偏了半分,九方潜在昏睡中也感受到了疼痛,眉头突地跳了一下,极低地哼了一声。
舒秉心中焦急,喝道:“花公子,主上受了伤正在医治,你不要影响到白夫人,速速离去。”
花梦夜一边招架洪隐一边冷笑道:“他的死活干我何事。”
“呵呵。”舒秉冷笑两声,“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花梦夜听到此言,果然犹豫了一下,看了清禾一眼,道:“我奉师父之命拿她回京,可不能半途而废。”
“这件事主上自会向青山老人说明,你速速离开。”舒秉的语气中已带了急切的怒意。
这番对话听在众人耳中也觉惊奇,九方潜与青音堂似乎关系匪浅。
“哼。”花梦夜冷哼一声,手下招式不慢反快,竟是将舒秉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外面突然传来连声惨呼,四鹰杀了两名白衣女子。古里甲腾出手来,急忙奔进来相助洪隐。
花梦夜原本只赢洪隐两分,现在又多了一个古里甲,败象立现。他若此刻就走,还能全身而退,可不知他怎么想的,就是不肯走,使出全身解数也要带上清禾一起。特别当他看到清禾信任地依靠在飞鸿身边时,眼中嫉妒之火熊熊燃烧起来,直将理智烧毁。
舒秉提醒他道:“花公子,你再不走只怕走不成了。”
花梦夜暗自咬牙,突然旋身而起,右袖似被风吹起猛地朝古里甲头上打去,左手执剑同时刺向洪隐。这一招剑势凌厉精妙无双可也险到了极处,他拼的就是快,哪怕只快他们半分,也就赢了。可他太过自负了,古里甲号称漠南第一剑客绝非浪得虚名,就算招式的精妙不及他,速度却是丝毫不输。他同时打向两位高手,自有不可兼顾之处,古里甲一剑削去他的半副衣袖,剑身电光火石地一绕,眨眼间将他的右臂整条切了下来。
剧痛袭来,他一口气差点转不上来。此情之下,他总算看清现实恢复理智。他的侍女们见状冲了进来,扶住他飞快逃走。五鹰要在此看护不可能来追,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清禾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条断臂,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花梦夜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让她有一丝不真实感,只有地上那条断臂切切实实地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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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十三年的冬月,不仅会被史官记入黎国的史册,也会成为百姓们茶欲饭后永不厌倦的谈资。不停地编出新版本来,一个比一个更加离奇。
一切都从湘邶暴乱开始,紧接着京城荒废已久的陆府突然失火,再接着太子失踪先太子死而复生。流言像风一般地刮过大街小巷,惹得人们议论纷纷。
传言甚嚣尘上之时,九方潜竟真的出现在了帝京城外的十里亭里,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东岛主白贤和昭熹公主九方韵。当这些好像只活在传奇话本中的人物真真切切出现的时候,帝京瞬间炸开了锅。
老人们被封存的记忆又被开启了,都叹道:“北黎又要变天了吧。”
还有很多人在问:真的是先太子吗?他真的还活着?他怎么敢回来?
这许多的疑问无人给他们答案。此时此刻皇帝也在怒吼:“他怎么敢,怎么敢?”怒气冲天的声音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一起从重重宫殿里传了出来。守在门边的内监们互相看了一眼,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北黎突起风云,只有一个人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露出了微笑。在北宫里伺候的几个宫人惊奇地发现,疯疯癫癫浑浑噩噩的北宫皇后忽然不吵不闹了,她的眼睛里似燃起了一蓬火,明亮得几近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