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若风带她原路返回,焉明还坐在书桌后面,见到他们他并未起身,只点了点头。
她以为这就要回去了,可是走到地下后焉若风却把她带进了另一个密室。这里的布置和祠堂有几分相似,不过供的却不是灵牌,而是三把剑。不用多说她已经明白了,这是焉府五剑中的其中三把。
焉若风上前取下一把,唰地拔出剑身在空中一挥眨眼又还剑入鞘,剑光似清月冷辉一般转瞬而逝。他使剑的姿态流畅潇洒,可以想见年轻时的英朗风姿。
“这是我接任家主时选的剑——‘冬梦’,本来应该时刻带在身边,可我多年不和人动手了。”
如璋双手捧上“春翅”,他却没有接,说道:“这剑你便留着吧。焉府铸剑的本领一流,剑法却不足为外人道。我早就听说过静云师太的剑法甚是高明,你跟着她想来也学到了不少,这剑在你手里比放在这里供着更有价值些。”
她从小到大跟着静云习武,却根本没有学到她剑术的一半。听到焉若风这样说觉得惭愧,不由得脸上一红,说道:“五剑乃是焉府镇家之宝,这太贵重了,请舅舅收回吧。”
他把冬梦放回去,将她的手按下,说道:“剑再贵重,不用也只是废铁一块。这是舅舅我送给你的,安心收着。我可不白送的,你好好学剑,改天我要检查的。如果不合格,我一定把它收回来。”
她满心欢喜,道:“谢谢舅舅。”
“不谢,咱们走吧。”
这一回焉若风没再和她说那些沉重的话题,说起了她娘亲以前的一些旧事。原本觉得遥远的人和事,在他的描述里变得真实可亲起来。
他兴致勃勃地道:“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每年中秋节湘邶城里都热闹得很,全城燃放孔明灯,你娘以前最喜欢过中秋了。我已经吩咐人去做灯了,到时让你放最大最漂亮的,把你的心愿写在灯上,你爹娘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
“好。”
回到焉府已经丑时过半了,她悄无声息地飘进坊竹台,烟云正在外间睡着,她的床上垂着帐子,被子鼓起,显然并没有人发现她的离开。
她抱着春翅剑躺下,这一晚上听到的见到的,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震动。舅舅的态度是她没有想到的。她想报仇想杀了九方谨,可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杀他只有发动战争把他从宝座上拉下来。用毁灭带来的重建,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可是背弃九方潜,和白家站在对立面,是她更加做不到的事。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越想越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时至寅时,外间忽然嘈杂声四起。她马上想到了清禾,立刻起身过去。可是清禾的小院里一切如常,漠南五鹰在此值守,闹起来的是焉若风住的南院,火光冲天。
家主的院子起火,焉府仆人全都着急忙慌地提水救火,场面十分混乱。杂七杂八的喊叫声中,她知道焉若风还没有出来,想也不想地一头冲进火海,浓烟四起,一个红色的身影从窗口跳了出去,而焉若风正伏在书桌上。
“舅舅,舅舅。”她奔过去,差点被梁上掉下的木头砸中,“舅舅舅舅。”她来不及多想,扯起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可是他的身子重得出奇,一下竟没有拉起来。
“别、别动....”他气若游丝地道,他的身前已被鲜血浸透,“孩子,听我说。”
“舅舅,我先带你出去。”
她再次扶起他,可是他却摆了摆手,从自己的小指上取下一枚小指环,断断续续地道:“我不行了,这个、你拿着,家主印信,不可、交于旁人......”
她哭道:“舅舅,你不会有事的,先和我出去吧。”
“好孩子,舅舅,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到了地下,见到若月,会告诉她,你很好、很好。”他露出欣慰的笑,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手突地一沉,没了气息。
“舅舅。”她心中大恸,哭喊着扑进他怀里,却再也得不到他的半句回应了。火势越来越大灼烤着她的皮肤,若再不走只怕也出不去了。她奋力想把他背起来,丝毫没有发现头顶上摇摇欲坠的横梁。
“如璋。”九方潜从外面冲进来,二话不说抱住她飞快地又冲了出去。
“舅舅,我舅舅。”她挣扎着想把焉若风带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根硕大的横梁掉了下来,正正砸在刚才她站立的地方,把他压在了下面,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舅舅。”
“他已经死了。”为了让她冷静一些,他毫不留情地说出实情,像一把尖刀一样插在她的心上。
她推开他,目光疯狂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又是那个人,她到底是谁?如璋一定要找出她来。
九方潜看出她的异样,问道:“你在找谁?”
“凶手,是她杀了我舅舅。你看到她了吗?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焦急地在人群里搜索,却不见她的踪影。
“如璋,你是不是眼花了?凶手是薛斐啊,你表哥已经带人去追了。”
“薛斐?”她瞪着九方潜,“怎么会是薛斐?”
“你表哥认得他,就是他杀了你舅舅放了火,他从书房里出来,有人看到他了。”
“可是为什么?”
九方潜认真地道:“朝廷想收服焉府,焉家主不肯,他们痛下杀手。”
她的头有点痛,轻轻摇了摇说道:“不可能。”
她的表情十分奇怪,九方潜正想细问,焉珃却冲了过来,她听到噩耗赶来,哭喊着把一腔怒气全撒在了如璋身上,“是你害死我爹,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亲爹娘还要克我们焉家,你为什么要来我家,为什么要来。你这个害人精,贱人。”她口不择言地又哭又骂,饶是如此,也无法发泄尽心中的恨意,举剑就朝如璋的脖子砍下。
九方潜眉头深皱,伸手将剑身捏住,用力一弹,焉珃便似被一股大力推搡了一下,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她继续哭骂道:“你害死了我爹,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啊…...”
如璋茫然地瞪着她,是她害了舅舅吗?
远处有号声响起,接着有人大喊:“官兵来了,官兵来抓人了。”
此时焉珩高声道:“皇帝一直想将焉府收归朝廷,多次派人游说我爹无果便起了杀心,刚才逃出去的那个人就是九方度秋的手下,是他杀了我爹。九方谨昏庸暴虐,如今逼得我焉府无路可退。你们要是有志气有血性的男儿,就跟我一起杀出去为我爹报仇。”
这些人大多数都世代在焉家为仆,忠心不二。如今见家主身死,少主如此振臂一呼,个个热血沸腾,一时间喊杀呼应声震天撼地。
众人冲出府外,见一条绵延无尽的火龙蜿蜒而来,为首的一队人穿着暗青色薄甲,如璋一眼就看见了九方度秋。
九方潜也看到他了,朗声道:“朝廷想将焉府一举拿下,太子亲自带兵来了。擒贼先擒王,拿下他便可为家主报仇了。”
大家早已被仇恨激得热血沸腾,此时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如璋大喊道:“快回来,先问清楚再说啊。”
话音未落,另一个方向也传来喊声,白清川一马当先,手执火把疾奔而来。在他后面,跟着一众江湖豪杰,小七星和付家兄妹都在。
焉珩大受鼓舞,喊道:“众多豪侠前来助我焉府,大家不要害怕,和这些朝廷狗贼们拼了。”
如璋一力已无法阻止了,她道为何来了多日也不见清川到来,原来他早已在暗中筹谋规划,这一切都是九方潜算计好了的。
“哥哥。”她大喊一声,将白清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此时她做女儿打扮,小七星几人没有认出他来,付家兄妹却一眼就认出来了,心想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宁儿,你先回去,这外面危险得很。”
“你什么时候到湘邶来的,怎么不来见我们呢?”
“我早就来了,我已经去看过娘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一会儿再说。”
“哥哥。”她一把将他拉住,急道,“这是在做什么?”
“焉府大难临头,咱们是来帮忙的呀。焉家主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别难过,哥哥为你报仇。”说完用了一股巧劲,将她推向人后,拔刀便冲进了人群,几方人马早已打成一团。
度秋高坐马上,把近身的人全都打倒但并没有伤他们的性命。可其他人却毫不留情,身后的大部队士兵蜂拥而止,他已经不能再下令住手了,因为一旦如此,己方的人只会成为刀下亡魂。
如璋看着这一切,一个接一个的人像瓜果一般被砍倒在地,她觉得很不真实,有一种无力回天的渺小感。她在起起落落的人群里发现了一抹暗红身影,那人也看见了她,对方黑纱蒙面,一双眼睛在夜里显得格外明亮。四目相对,红衣人飞快地退回了人潮中。
如璋匆忙跟上,挡开时不时砍来的刀剑,发现她正在向外奔跑,她想逃走。如璋一心想要抓住她,刚才在焉若风书房里看到的人就是她。如璋有一种直觉,抓住她,所有的疑惑都都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