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醒转,先前在林中的一场酣斗似是做梦。可她稍微一动,全身撕扯的疼痛让她明白全是真的。
“醒了。”淡淡的懒懒的声音,昏暗的烛光中九方潜坐在离她不远的一把躺椅上。
她头疼欲裂,问道:“这是哪啊?”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喉咙干得难受。
“定山深处,一间小木屋。”九方潜倒了杯温水,慢慢喂给她喝了,问道:“感觉如何?”
“痛。”感觉如何,还能如何,当然是痛。她伸手去摸伤口,发现已经被包扎好了。自己伤在肋下,这里又没别人,那便是他…...
他见她脸色突然变得通红,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没有说破。道:“现在知道痛了,那为什么还要逞英雄去挡剑呢。”
她说道:“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他道:“你真以为他能伤得了我。”
她气道:“行行行,我自作自受行了吧。”这人真是没良心,自己为他受的伤,醒来后没听到半句感谢的话,倒像怪自己多管闲事似的,忍不住小声道,“以后谁再救你谁就是狗。”
他听得清楚,笑了起来。见她闭目一言不发,知道是真生气了,道:“你的功夫比我想的要好很多。”
她还是不说话,他又道:“你知道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吗?”
这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问道:“是什么人?”
”知道开镜堂吗?“见她摇头,他道,”那是九方谨新培养的暗卫。专干一些不能摆上台面的事。“
她脱口道:”你知道得真多。“
她其实是随口一句,他却想多了,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知道的事情的确很多,比如让你去杀九方度秋,你却没做。“
她道:“我觉得没必要杀他。而且他说过不会和你争...”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他说你就信?况且,这并非他的私事,权力博弈,他自己做不了主。“
他的眼眸漆黑幽深,她一和他对视就控制不住地紧张,只得移开目光,道:”也许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你们怎么说也算是兄弟,非要你死我活吗?“
”你喜欢他?“
她急忙否认道:”没有。“
”你别忘了,他可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他扶住她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他狭长的眸子里闪着锐利的光芒,”你们是敌人,从一开始的立场就决定了的。不要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软做错误的决定。我和他也不什么兄弟,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
“可他救过我......”
”即便如此,你们也是仇人。我们与他们,只有生与死,绝没有中间选项。选定一方,然后坚定自己的立场。现在,我就要你选。”他的声音坚如寒冰,没有丝毫余地,给别人或是给自己,“我不允许身边有犹豫不决的人,九方度秋或是我。如果你选他那边,这一次我不会杀你,让你走。如果你选我这边,那么再见到他,我让你杀了他,你不能有半分犹豫。”他的声音温柔了些,道,“其实很简单啊。你只要想一想,哪一边的人对你来说更重要。白家和你死去的父母都比不上一个九方度秋吗?”
在她心里谁更重要?这个问题当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可牵扯到非生即死的问题,她做不到他这样决绝。好多事情她还没有弄明白呢。
“哎哟,”她的伤口疼痛难忍,翻一个身背对着他。
她故意搪塞,他也不继续逼问,屋中恢复了安静。
半晌他才道:“你见着你哥哥怎么不和他相认呢?”他却并没有问她为何会出现在平凌庄,看来自己这一路的行踪,他是知道的。
“没来得及。”
”是吗?我以为你新交了朋友,不想见他呢。“
他又在提醒她的身份了,她岔开话题,道:”那天你本可以和我哥哥一起走,为什么又带着我往定山里来?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笑了一下,道:”虽然的确是很丑,但也没有到认不出你的地步。马只能坐两个人,再带上我的话速度会慢很多。我带你往这边走呢,是因为这是一条去定山城的近路。但没想到会在这里遭遇伏击。看来,有人提前把这里布置成了一个天罗地网。“
她马上明白他所指何人,可她不相信是九方度秋干的,但是没有说什么。
“有我姐姐的消息吗?”
“没有,花梦夜行踪诡秘,很难查到。”似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道,“放心吧,他不敢对清禾怎么样的。”
彼时行踪诡秘的花梦夜也在四处寻找清禾,而清禾呢,正和漠南五鹰在一起呢。回想这半个月来的历程,真是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的险情,清禾每每想到还是忍不住后怕。
时间倒退。回到白贤寿宴那天。
当时清禾正在后院为穆远飞鸿备药。这些天来,她一有时间就翻看崔哀的那些毒经药籍,连觉也睡得很少。费尽心力地斟酌出了几副药,一一煎出来让他尝试,其中一副很有效果。
本来漠南诸人一开始见她没头没脑地给世子喂下那么多药,还不太愿意配合她,甚至打算不再让她医治了。如此一来,所有的怀疑与拒绝都烟消云散,顿时对她信任有加。
但是这两天世子的病又有所反复,她用药绝对没错,也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那天她想到一副药方,刚让玉穗去药房取药,转头就被人打晕了。
她醒来的时候花梦夜就在旁边,正笑咪咪地看着她。见她醒来,就为她解了哑穴。她全身动弹不得,目光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狭小的房间,墙壁由木板所制。虽然躺着,但是摇晃感明显,她猜自己应是在船上。只是四周无窗,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面前的男子衣饰精致华贵,长相虽然俊美但笑容却带着一丝邪气,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清禾心中虽然惊慌害怕,但是面上还是强装镇定,问道:“你是谁?我在哪?”
他颇有兴致地打量了她片刻,说道:“你怎么不叫不喊不哭不闹呢?你不害怕吗?”
她道:“我现在应该在船上吧。你既然肯把我的哑穴解开,那肯定是不怕我喊叫的,我又何必浪费力气。你是谁,要带我去哪儿?”
他笑道:“在下花梦夜。”原本是想看一看她听见自己的名号会有什么反应,可她不为所动,“你不害怕?”
清禾一心只在学医上面,素日只有药草药书才能引起她的兴趣,对江湖八卦全不留心,哪怕花梦夜的臭名声天下皆知,她可能也听过就忘了。
见他有些吃惊,她心想他可能是个有名气的人物。父亲寿宴广邀天下豪杰,他应该也是来贺寿的吧,为什么又要绑她呢?便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道:“去青音堂。”
当年父母进京,回来的时候白贤少了一只左手,就是青音堂追杀所至。这个名字,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
见她露出惊慌之色,他甚是满意,说道:“我便是奉青山老人之命带你进京的。”
她心里默默焦急,可此时又无能为力,暗暗思索着前因后果,考虑脱身之法。
花梦夜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被仇家绑了还能镇定自若的女子,见她又恢复到沉默的状态中,对他的存在似乎混不在意。于是故意想吓她一吓,便走到她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开始把玩,语气轻佻地说道:“我来之前就已经听说白家的千金如何国色天香姿容绝世,见了之后果然不同凡响,比我以往见过的女子都要美。”
他的指腹温热,羽毛一般轻扫着她的皮肤,让她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奈何此时动弹不得,急声道:“别碰我。”
他却笑得越发暧昧,在她身边躺了下来,支着下巴看她,道:“你知道吗?我以前最讨厌的就是草药味,从没想过它会有如此好闻的时候。”说着在她的衣服上深深地嗅了一下,“我有点不想把你交出去了。他们反正没见过你的真面目,不如,我把你藏起来,换一个人替你。”
他的眼睛大而长,眼尾略向上斜飞,此时眯眼一笑,仿若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眼角眉梢皆是算计。
她声音略有些颤抖,说道:“我父亲定来寻我,你瞒不了多久的。”
他笑咪咪地道:“你的心跳得好快啊,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我尚未娶妻,等我们生米煮成熟饭,我去向你父亲提亲,他一定同意的。”
清禾真真被吓到了,再也忍不住,一声“救命”破喉而出,随之而来是花梦夜的大笑。
笑声中有人敲门,一个女子说道:“公子,江楼主听说白姑娘醒了,请她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