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那鹅黄衣裳的女子调好弦,弹指一拨,琵琶发出“噌”的一声后,嘈杂的声音又渐渐小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表演要开始了。
江湖客们打打杀杀,快意恩仇,算计来算计去,倒对这琵琶还真没听过几次,今日来吃饭的闲情听一曲琵琶,倒还真算奇事一闻。
不过对这坐于场中的蒙面女子,这些平时大大咧咧的江湖客们竟没有一个敢出面调戏一番,就连吹口哨的都没有,看样子都像只是纯粹的看她表演。不过也难怪,有了先前盐帮五公子的前车之鉴,这些人恐怕对怡红楼的实力也有了大致的掂量,敢那么堂而皇之在公众面前杀人,想必也一定买通了官府,想要在这里闹事,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来赔。
但对剑一来说,那么多年来他去过的酒楼少说也有几十家,把店开在城中央还敢闹事的酒楼,也就这一家了。
鹅黄衣裳的女子缓缓拨弦,琵琶特有的音律渐渐地在四周传开。这竟是一种很特别的旋律,往往琵琶弹奏总有一曲悲歌或一种雅意,可她弹得无比轻松柔和,初始听来仿佛毫无章法,但再一听,这韵律却仿佛潺潺细水,流淌在心间。
如一位年迈老人面对夕阳,眼角眉目间带着看透尘世的淡然。
酒楼内完全静了下来,就连刚进门的客人听见这韵律也开始小声说话,生怕打扰了这难得的气氛。
本来剑一对这女子弹不弹琵琶都持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不碍着他吃饭,但韵律一起,他却突然一怔。
仿佛有无数记忆碎片,破碎的、凌乱的,在眼前一闪而过。
不知为何,剑一的双目凭空流下泪来。
这时那女子终于开口,开始轻声道,
“何以痴情种,何以恩仇录,何以事君亲,何以报国门,何以踏遍山河万里,何以晓天下走势,何以举目观天地,何以赏飞瀑流虹,何以如落叶浮萍,何以如重剑无锋......多少红颜化枯骨,多少豪杰归尘土,看云起云落,瑰丽山河,尽在谈笑中。”
......
花万紫对剑一施了一礼后,便上了楼梯,春怡跟在身后。二人一前一后,一阶一阶缓步而行。
终于,在走了几阶后,春意终于轻声问道,“花姐,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袒护那个像无赖一样的家伙啊,看那家伙一幅穷酸样,也不像是什么有身份背景的人物啊,还有他那把铁剑......真的,要是我的话,肯定去把它卖了,没准还能换两个烧饼,为什么说是卖而不是当呢,因为就这把破剑,哪还会有铺子收啊......嘿嘿嘿。”
说到这儿,春怡终于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花万紫无奈道,“你这丫头尽是贫嘴,当心被那位公子听见。”
“还公子呢......”
“去去去,不叫公子叫什么。既然你那么想问为什么,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许到处说啊。”
“我保证,嘻嘻。”春怡举起了手。
“你还记得昨天夜晚来的那位李大人吧。”
“恩恩,据说是八扇门的总捕头,掌管天下捕快,可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花万紫道,“关系?倒的确有关系。昨晚我与他谈话,其中有一方面就是关于楼下那位公子。他说平安城有一男子,瞧着二十来岁,穿着一身穿了很多年的白衣,带着一把铁剑,说要是此人来我们酒楼定要好生招待,饭钱酒钱从他那里扣,总之不要怠慢了他。还要我们密切监视他的行动,及时向他汇报,但此人武功很高,要小心不要被他发现。”
春怡惊讶道,“这么厉害?那李大人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花万紫笑了笑,“当时我也很好奇,也问了这一句,他只是说此人是他的一个朋友。”
春怡道,“可平安城二十来岁、白衣男子、腰佩铁剑的人那么多,花姐又怎么确定一定是他呢?”
花万紫又笑了笑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李大人只是说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认出来,毕竟这平安城,甚至这天下,都没有人比他的剑更丑了。”
春怡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此时两女刚行到二楼,春怡这一笑却立马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于是这二楼中本就不多的客人纷纷转目望来。
花万紫忙道,“没事没事,大家吃着喝着啊。”
客人又纷纷回头。
行往三楼的阶梯上,春怡接着道,“那李大人说那人武功很高,可我跟他交过手,也没看出来他有多高啊。”
花万紫笑道,“或许,他没用全力吧。”
春怡嘟起小嘴,有些愤愤不平。
“好啦好啦,任他武功再高,也没你这个打虎棒法的传人更高,这下开心了吧?”
春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又做了个鬼脸。
正在一楼的喝酒的剑一差点一口老酒没喷出来,他连忙捶捶胸口,等气息稍微安定下来了,他叹道,“娘咧,这娘们那棍子还真是用来打老虎的。”
......
怡红楼二楼。
这里地方虽然相较于一楼小不了多少,却远不比一楼热闹。其因是这里的饭桌都是大圆桌,是达官显贵们专门用来谈事情用的,一桌占用五到十个座位,整个二楼这样的桌子也就十几桌,但就算人多,闲来无事吃饭也一般不会来二楼,说是这里的饭菜明明与一楼的菜差不多,价格却贵出了一倍,不愿意来当冤大头,但归根结底还是平安城的富人们早就彼此知根知底,父母官也就那么几个,早就滚熟了,专门来这里谈事情也没多大意义。
但这也是相对而言,毕竟平安城这个地方富得流油的人还是挺多,开张一天就闲着没事来二楼吃饭的客人也不算少,只是比一楼少很多罢了。
在这众多桌子之中,相比于其它桌子动辄一下坐七八个客人,有一张桌子却仅仅落座两人,一人一袭青袍,头发有一束放在额前,其余放在脑后,一人一身白袍,有一头飘逸的刘海造型,二人乍看之下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皆有一幅世家豪绅子弟出游的架势。
但细看之下,却会发现这二人虽然架势挺足,但举止竟看起来有些......猥琐,尤其是那两双眼睛,凌厉中又带着轻佻,一看就不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公子,倒像是个整天浸淫风月场所的浪荡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