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不知在何时停止了,却是不知夜还要有多长,吴妍舞裹着衣服,缩紧了身子,深更的寒冷越发重了,凌小叔便将靠向自己的妍舞圈在怀中。
吴妍舞却哭道:“求你的事,你总是不肯,如今又来欺负我……”
凌小叔叹了一口气,皱眉道:“近来发生的事你有所不知。”
“突然来见,料到没有什么好事,早叫你去办的事办不成,想必才拖到这紧要关头,你只有妇人之仁,无大丈夫之勇。”想不到吴妍舞用娇嗔的语气,竟道出如此犀利冷静之言。
凌小叔却没有正面回话,只摇头道:“你既责备我无勇懦弱,白月枭岂不是还不如我了?文人墨客弱不禁风,你怎会倾心于他?”
吴妍舞脸上明显不悦,直道:“与你无干,休要再提无关之人。”
“是我一先中了你的陷阱,你从不拒绝我,如今又越陷越深了,”凌小叔对吴妍舞的行事作风怎会不了解?他心知肚明,纵然有百般的心机与直觉,他要嘲讽的终究只有自己。
吴妍舞只道:“你如此对我,又来卖乖,真当我是傻子么,”吴妍舞委屈地吸了一下鼻子,“叫你不要心慈手软,也说了许多的话,何时能有个结果呢?你不听,我终究无可奈何,我是为了报仇而活在这世上的,本是无依无靠,如今也没有资格自怨自艾了。”
凌小叔见吴妍舞如此伤心,不免心烦意乱,只劝道:“姑姑有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复仇牺牲一切。”
吴妍舞冷哼道:“哼,你果真是个痴情种子,当年迷恋我娘,如今又对我……”话未说完,又不忍啜泣起来,“你只是迷恋这一副皮囊罢了,空有美丽皮囊的女人才是可怜人。”
“唉……”凌小叔不再说话,只是暗自叹息。
“你又来避重就轻了,每次皆是如此,”吴妍舞却话锋一转,不依不饶道:“你说过女巫世家最擅附着天道,又说凌家气数终会竭尽,那为何不让它就此终结在我们手上?何况,母亲不幸,早被他们害死,你再迟迟不动手,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我,若到那时,你当真不悔?你到底还在等什么,犹豫什么?”
“你不会死,且说你已嫁入皇族、蒙皇恩浩荡,你还有我!有我在一天,定会拼死护你周全。”
“那我娘怎么会死?”吴妍舞反问道,心里明知那时凌小叔尚年幼,手无缚鸡之力,事情不该怪罪于他。
凌小叔沉吟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凌今首是不会杀你的。”
“你终于说出来了。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你不忍下手,全因你尚且寄希望于凌家人!却没想到,凌羌若是她的生女!又是凌家少主!她的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万里挑一,我自然不能与她做比较。”
“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尊贵,最重要的,你相信我……”凌小叔淡淡地说,心中却有激动。
“答应我,杀了他,”吴妍舞彼时轻声着话语,将脸庞逐渐靠近男子的面颊,在他耳边呵道:“终结凌家,我们远走高飞,只有我与你……”说完,又在那颊边轻轻一吻,或许是夜光下闪动的泪光尤为动人,这一次凌小叔没有紧张,而是慢慢回应着佳人的柔情。
“现在可以仔细告诉我,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什么?”吴妍舞问道。
“计划恐怕要变一变,等不到皇上降旨皇司城,我们就要动手了。”凌小叔认真地说。
却见吴妍舞的眼中难得闪出光亮,忙问道:“怎么,你终于想开了?怎么不早说,难得我费了半天口舌。”
“不,凌今首不必死,要杀的人是她……”凌小叔皱着眉,沉吟了下去。
“你说的人羌若?她且年幼,要她的性命做什么?”吴妍舞不解问道。
“她才是关键所在,凌今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凌小叔继续道。
吴妍舞更疑惑了,“凌今首有何心思深沉之处?”
凌小叔摇头:“从他出生那天起已注定,他的人生是一场精心布局,”又道,“爹将凌家的命途寄在他身上,是爹想错了,我们也错了,从他带回羌若那一天,命运才真正开始。”凌小叔看着吴妍舞一字一句说:“羌若才是扭转凌家命运的人,她就是女巫王。”
吴妍舞睁大了眼睛:“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言…….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见到了。”
“凌今首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杀了她?”
“那是家主的秘密,也是凌家注定的浩劫,从父亲错误的判断开始,到凌今首对家族的叛逆,现在想来,都是天意所定,本以为将凌今首削官,再找时机杀了他,就可以覆灭凌家,断没有想到羌若的存在注定要凌驾于一切之上,所以她究竟是祸根还是救命稻草还不得而知。”凌小叔思索说道。
“你我还是太天真了,凌家怎会终结于你我二人之手?终是平庸之辈……”吴妍舞冷笑着,话语间仍是温柔,凌小叔从没注意到她眼中的狠意。
“早有预言所指凌家会有劫难,就在女巫王临世之时,所以凌家不免猜测女巫王就是劫难的根源,断要杀了所有在凌家降生的女子,却没想过女巫王也可能是灾难的转机,他们一直相信那个最大的可能性,不肯冒险。”
“我懂了,如果我们注定是终结凌家的人,那么就要除掉羌若,不能让她拯救凌家;若羌若注定是终结凌家的人,那我们即便杀了她,也无妨,我们可以自己动手。对我们来说,最大冒险就是留着她。所以不管是凌今首还是羌若,都必须死。”吴妍舞平静地分析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却一直看向凌小叔,仿佛一直在等他回应什么。
“我会设法杀了羌若。”凌小叔始终低着头。
吴妍舞马上追问:“那凌今首呢?没有理由不杀他。”
“不可。”凌小叔轻道。
吴妍舞终究被激怒了,睥睨道:“你今天来找我,其实是来说服我绕过凌今首的对吧,还是存心想和我一刀两断?”又见凌小叔不肯再说话,便起身冷道:“大仇不能报,我再也没有颜面存在这个世上。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再不必理我。”
“妍舞!”凌小叔想起身抱住她,却只是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劝道:“对凌家复仇,一定要不留一个活口吗?我也是凌家人,此刻你要杀了我吗?”
“我要你给我一个不杀凌今首的理由!他怎能比得旁人?他是家主凌今首!”吴妍舞语气第一次出现疏远与强硬,只因她心里知道,此事已然迫在眉睫:“不必多言,今日就此散了吧。”
“你要做什么?”凌小叔看着她。
“若我以性命做要挟呢?”吴妍舞终于转身道,那充满泪雾的眼里满是绝望,沉吟了半刻又温柔笑了:“罢了,这本是你早就应允我的事,我却知道,到今天,到最后你都不会去做的。”说罢,脱开了凌小叔的手。
凌小叔只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这次却没有追上去,他知道自己从没有得到过、也绝不可能得到她,而这一次却是一定要彻底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