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寄托着林鸢和钟铃儿两个人希望的书信于次日就到了同在皇城中的林司徒府上。
林司徒便是林鸢的父亲林之渊,当朝从一品大臣,主管征发徒役,兼管田地耕作与其他劳役之务。
其妻也就是林鸢的母亲欧阳氏乃林之渊曾经的私塾老师之女。
其师见其天赋过人,对朝纲时事皆有独到的见解,便将女儿许给他,并一直供他念书考试,后林之渊果然成了大器。
夫妻二人勉强都算是出自书香门第,自然在择婿上更倾向于文臣,而林鸢当时看上的是连个武官位置都没做上的兵士钟岩,二人自然百般阻拦。
谁曾想林鸢竟为了钟岩干脆与家里断了关系,这一走便是八年!
之后钟岩在沙场上屡建奇功,官途一路顺畅,竟在三十多岁的年纪坐上了从二品。
每每在朝堂上看到自己那个所谓的“将军女婿”,林之渊复杂的心情可想而知。
尤其还有一群老匹夫天天在他耳边嘲笑“林司徒啊!怎得不见你和你那将军女婿说话啊?难不成是关系不好?哈哈哈哈!肯定是你这个重文轻武的老古板惹他不高兴了吧?”
“老夫人!有信!有信!”
“什么信?用得着这般大惊小怪吗?”
放下仿西洋的镶蝙蝠纹金边粉彩缠枝莲纹茶杯,欧阳氏懒懒地抬起眼皮,她还没好好尝尝茶庄那边新送来的雨后龙井呢。
这些人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是,是嫡小姐送来的信!”
“嫡小姐,哪个嫡小姐?”
话刚刚说完,老夫人自己先站了起来,略显浑浊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那书信还有旁边的包裹。
“难道说是鸢儿?不,怎,怎么可能呢?那孩子都七年多没有音讯了。”
林鸢刚刚嫁去钟岩家那一年,还会时不时地写信回来问好,但娘家那边从不回信,林鸢以为爹娘已经彻底不要自己了,便再没寄信回去。
却不想林之渊和欧阳氏只是还在气头上,赌气不回。
其实她的那些信他们每次收到都特别激动兴奋,到今天都还宝贝地藏在老夫人床底下的盒子里。
“老夫人,您糊涂了啊!你就只有鸢小姐一个亲生女儿,除了她还能有谁?对了!除了鸢小姐的信另外还有一封是鸢小姐的女儿铃儿小姐写来的。”
“什么?真的是鸢儿,”老夫人激动到踉踉跄跄地走出来,笑的嘴巴都已经合不拢了:“还有那个传闻中的铃儿外孙女?”
虽说钟铃儿在外界已经被传的跟妖魔鬼怪差不多了,但欧阳氏听林之渊说过,有一次他上朝鬼使神差地绕过大将军府门口,刚好看到林鸢抱着小小的钟铃儿送钟岩上朝,钟铃儿还舍不得地朝钟岩伸了伸肉肉的手。
小姑娘模样长得又白净又可爱,和外界谣言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林之渊那次差点就忍不住下马车去父女相认了。
欢喜地接过东西,欧阳氏兴奋地朝书房走去,看得老嬷嬷无奈苦笑。
这老夫人啊!
明明那么想小姐,每次听起老爷说小姐姑爷的事情还总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现在怎么着,还不是一下就露馅了?
“之渊!之渊啊!”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林之渊从一堆书里钻出头来,看到自家这个虽然一把年纪但仍旧容易激动一副孩子脾性的夫人忍不住摇了摇头:“又出什么事了?”
“鸢儿,鸢儿写信来了!”
“你说什么?”
激动地站起来,腿不小心撞到桌子,带掉了好几本书都毫不在意,林之渊急急忙忙走到欧阳氏面前,看到她手里的书信,眼睛都发亮了。
“真的是鸢儿?”
林之渊一边拿过信颤抖着手拆开,一边再三确认,在看到里头信上娟秀清丽的字迹时,眼角竟湿润起来了。
“这个丫头啊!”
“她怎么说?在将军府里过得可还好?”
“嗯。她说钟岩那小子一直对她都很不错,我们的外孙女铃儿也很聪明懂事。不仅天资聪颖什么书一看就会,还自己学了医术,前两天还救了在练武场上中暑的太子。”
“是吗?那那个铃儿丫头还真是厉害。鸢儿还说什么了吗?”
看到自家那个刀子口豆腐心的老头居然落泪了,欧阳氏连忙凑上去看,看着看着居然也哭了起来。
“这丫头说什么愧对我们啊?明明我们这八年来也伤透了她的心。还说送什么千年人参给我们补身体,她在将军府里又没个照应,拿将军府的钱给我们花可不行啊!会落人口实的!”
翻了一下包袱,里面果然有一支放在红色锦盒里的须全壮实的长人参,欧阳氏叹气。
真是个傻丫头。
“这些又是什么?”
拿起包裹里另外的两个纸包,从外面闻了闻是淡淡的药味:“这丫头送药来做什么?”
“不是她送的。”
抹了一把眼泪,林之渊严肃地看着另外一封信,乌黑的眉紧紧皱起,一双手抖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了?这么慌张做什么?”
“那个钟铃儿真的是个五岁孩童吗?”
“什么意思?你说话啊!”
干脆抢过林之渊手上的书信,欧阳氏第一眼看上去就被上面那清秀但又有力的整齐小楷吓了一跳,再看了看信封底,确实属的是“外孙女钟铃儿”几个字。
这是代笔吗?
等仔细地看完内容,欧阳氏直接手一抖把信落到了地上:“这丫头……”
“外祖父大人,外祖母大人,万福金安,铃儿深感惭愧直至今日才给二老写信。
因着还要与母亲早些上床睡觉,铃儿便长话短说了。
铃儿与母亲在将军府里虽深受父亲的疼爱,但因外祖这边没有照应,一直被其他人处处排挤膈应。
尤其是奶奶,经常当众羞辱母亲,还接二连三地往后院抬人,到如今将军府后院已有了十几个姨娘。
而且没有一个姨娘把母亲当主母来看,一个两个见她没有依靠,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更不必说早晚敬茶请安了。
铃儿猜这些事情母亲一定没有给外祖父外祖母说吧?那铃儿就冒昧地说了。
铃儿的意图也很简单,希望外公外婆能和母亲重新恢复关系,当然这也不是只对母亲一人有好处的事情。
外孙女记得林府这三代除了外公一人在朝中身居高位外,其他子弟要么一事无成要么从商经商,要么就是捐了个小官挂个名头。
如此下去,林府势必会在这几代衰落下去。
所以铃儿觉得如果外公外婆能和将军府重修旧好势必会是一件双方得利的事情。
尤其是对一心向武的铃儿的表哥林齐轩来说更是件大好事,外公外婆觉得呢?
当然,言至此,无论结果如何,铃儿还是要祝外祖父外祖母长命百岁,那些药材是铃儿为二老配的。
一包是化痰止咳平喘用的,另一包是祛风湿强筋骨的。
最后,如果这次林司徒府上再没有回应,铃儿和母亲将不会再写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