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澜笑着说:“好,我等你。”
林修风跑出了这栋破旧的居民楼。他沿着坑坑洼洼的街道一直跑。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一个街角,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下了车,一路小跑地跑回了家。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酒精气味。他走到客厅,看到刘晓娴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他知道刘晓娴今天又喝醉了。他去刘晓娴的房间拿了毛毯给她盖上,然后跑到林澜的房间,打开衣柜,从衣柜里拿了一些衣服放进行李箱里,他又跑到客厅鞋柜里拿了几双林澜经常穿的鞋子放进了行李箱,再从自己的房间的抽屉里取走了他攒的钱。他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昏睡过去的刘晓娴,他想叫醒她,告诉她林澜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林澜可能并不想让她知道。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那栋破旧肮脏的居民楼。门没有关,他轻轻地推开门,看到林澜躺在床上睡着了。已经晚上十点了。他转过身轻轻地把门带上,却听到林澜在他身后说:“去哪了,修风。”
林修风转过身,看到林澜已经醒了,他走过去,将行李箱打开,说:“我回了趟家,给你带了些东西。”
林澜赤着脚下了床,走过去给了林修风一个拥抱,她说:“谢谢你,我的好弟弟。”
林修风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林澜,他说:“这些钱是给你的,我用不着,我缺钱的话妈妈会给我的。”
林澜接过信封,盯着信封看了几秒,笑着说:“谢谢啦。”
林修风说:“明天我想送你,可以吗?我真的很想送你,我不知道我们下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林澜点了点头,说:“当然。今天在这里睡吧,明天我叫你。”
林修风觉得很累,他躺在林澜的怀里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他醒来时,屋子是空的,林澜已经走了。
他看到桌子上有两个厚厚的信封,一杯水底下压着一张纸。
他知道其中一个信封是他给林澜的钱,但显然林澜没有拿,另一个信封是林澜留给他的。他从杯子底下抽出那张纸,是林澜给他写的信。
……
亲爱的弟弟,
展信安。
我没有叫醒你,我终究不忍心和你在机场分别,我受不了那样的场面。你给我的钱我没有拿走,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真的不需要。我给你留下了一些钱,不要舍不得花,买你需要买的东西。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学习,好好地生活,你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至于母亲,我不会要求你帮我照顾她,你可以管她,也可以不管她,我不会在意。在A市找到工作后,我每个月都会给你汇钱,所以钱的事你永远不要担心,我会一直供到你大学毕业。如果遇到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你还小,不要自己扛。
最后,还是那句话,林修风,我要你幸福,永远地幸福下去。
姐姐
20xx.9.22.
……
林澜的不辞而别让刘晓娴像被扎破的气球彻底泄了气。她的抑郁症更加严重,因为长期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她的面部越发浮肿,眼神时常呆滞。她辞掉了工作,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抽烟酗酒。她时常会对林修风发脾气,将林修风端来的汤倒掉,将放在桌子上的碗一个个地摔在地上。
林修风一直很努力地学习,他知道只有努力学习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在他们级部一直排在前10名。老师很看好他,认为他是他们学校考重点大学的好苗子。林澜像之前承诺过的一样每个月都会给他汇钱,而且汇的钱越来越多,林修风问:“你在A市做什么,怎么收入这么高。”
林澜说:“你不用管,给你你就花。”然后挂断了电话。
生活虽然过得并不是十分顺利,但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林修风迎来了高考。
好在考试很顺利,林修风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他给林澜打电话,他说:“姐姐,我考上了H大。”
林澜高兴地说:“很好,修风,我很高兴。”
“姐姐,我很想你,你何时能回来。”
林澜没有说话,她沉默了几秒便挂断了电话。
林修风和林澜此后联系越来越少,每次林修风给林澜打电话林澜总是会挂断,但她依然会按时给林修风汇钱,即使林修风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这种习惯依然没有停止,他每个月依然会收到林澜的汇款。
林修风经常会给林澜发QQ,说说自己的心事,说说自己的近况,他知道这些其实都是林澜想知道的,虽然林澜从没有回复过,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林澜一定会看。
林修风坐在开往回家的火车上,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很多事情终究是要面对,只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一切孽缘的终结会是以刘晓娴的死亡为代价。
一个又一个的人即将离开,正在离开,已经离开。但他比过去更加安然,或许当一个人真正学会了理解便会渐渐地拥有宽容之心。一切坦然接受,顺其自然,随风而去。
他即将见到母亲,见到那个带给他快乐和阴影的母亲。
几个小时后,林修风来到了医院,手里提着水果和营养品。
他走进病房,看到了在一旁照顾的小姨刘香和躺在病床上的刘晓娴。
刘晓娴被疾病折磨得已经不成样子。她脸色苍白,瘦得皮包骨头。她闭着眼睛,仿佛在睡觉,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脸上依然浮现出挣扎的表情,她很痛苦,这看得出来。
刘香看到了林修风,她高兴地站了起来。
林修风不想打扰刘晓娴休息,他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刘香不要出声。
刘香点头,然后她拉着林修风走出了病房。
刘香说:“修风,你母亲看到你能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林修风说:“小姨,谢谢你。我很感激你,你替我做了本该由我和我姐姐做的事情。”
“这是我应该的,你母亲是我的亲姐姐,从小到大几乎我所有的事都得麻烦她。只不过……只不过修风,你要有思想准备,你母亲这次凶多吉少。”
“她得了什么病。”
“乳腺癌。之前做过一次切除手术,可是癌细胞已经扩散,需要进行二次手术,但这一次的手术会很有风险,即使手术完成也不一定能保证……”
“小姨,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是你母亲的意思。她心里一直有愧,她说她过去很少会关心你,你的学业你的生活她几乎不闻不问,她说她一直活得太过自我太过自私。她知道你恨她,你和姐姐都恨她。所以……”
“好了,小姨,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以后由我来照顾,辛苦你了。我也不知如何感激你,”林修风掏出了一个红包递给刘香,“这个您收下,不要推辞,这样我也能心安。”
刘香盯着林修风看了几秒,眼眶里渐渐涌出了泪水。她抚摸着林修风的脸,一边哭一边说:“修风,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母亲做错了许多事,但是修风,请你相信,你的母亲是爱你的父亲的,只是这份爱她明白得太晚,她并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女人。或许,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如果她没有怀你姐姐,那么她就不会与你的父亲结婚,如果林澜不知道她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女儿,那么或许她和你的母亲也不会成今天这样,你们的家庭或许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分崩离析破碎不堪。”
林修风:“小姨,你刚才说…….我姐姐不是我父亲的女儿,这是什么意思。”
“没错,你姐姐不是你父亲的女儿,但你父亲在结婚前就已经知道,或许有些残忍和不公平,但这是他心甘情愿的,没有任何人强迫他。”
“怎么会……”
刘香显然不想再说什么了,她擦干眼泪,拍了拍林修风的肩膀,说:“修风,医生说要尽快进行第二次手术,但你母亲很不配合,你去劝劝她,即使几率再小也要尝试。修风,好好照顾你母亲,好好陪陪她,如果可能的话……如果可能的话,把你姐姐叫回来,这可能是你们一家人最后一次团聚。”
林修风愕然。他突然明白了,明白了林澜过去反常的举动,明白了林澜为什么会这么恨母亲。林澜从小就由父亲带大,在她的心里,父亲的地位远远超过母亲,即使父亲死后母亲曾尝试加倍补偿她,但已经于事无补。在她心里种下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怎么可能轻易撼动。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她感到不可思议、无法接受,她恨她的母亲,更恨自己。
林修风在原地呆立了几分钟便慢慢地向病房走去。
走进病房,刘晓娴已经醒了。她歪着头,看到走进来的林修风,那苍老无力的笑容在她的脸上一点一点地绽开。
她说:“修风,快过来让妈妈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