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有应得。”贤贵妃清冷一笑,只说了这四个字。
梁婉茹抿着茶,细细品着笑道:“罪有应得是一方面, 也是她自己太沉不住气。谁都知道, 这样的事闹到大正宫门口去,丢的到底是陛下的脸,偏她还浑不在意。”
贤贵妃颌首, 报过雪团给它喂小鱼干, 又说:“倒是没想到陛下会如此严惩,直接发落到了冷宫去, 只怕一会儿叶大人就要进宫来说情了。”
“用不着‘一会儿’。”梁婉茹轻笑,“方才我离开大正宫时, 叶大人就已在大正宫等着求见了。”
贤贵妃不觉微讶:“呵,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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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景熙心下也一直清楚,发落了张瑜凤,免不了要应付张琼。
平淡地看着张琼入殿行大礼叩拜,一如既往地口道圣安,云景熙也如常命了免礼。此次落座后,却未等张琼先开口,云景熙便出了言:“如是来为张妃说情,卿便请回吧。”
声音冷得让张琼一个寒噤。他听闻了事情原委,亦是暗叹一声女儿行事太鲁莽,却没想到云景熙竟会如此动怒。沉默须臾,张琼揖道:“陛下,张妃也曾位及三夫人,怎会做出如此毫无规矩之事?”
听得出这是一句为张妃开脱罪责的反问,云景熙却仿若听不出般地冷声笑道:“这就要问她自己了。”
张琼语滞,云景熙端得是半点面子也不肯给。如此无言了良久,张琼到底不敢明着触这霉头,思量着还能再说什么。云景熙睇视着他,淡声道:“旨意早已下去了,大人就不必再说什么了。张妃幽禁在冷宫,但朕不会亏了她,大人若还要求别的……”
眸光冷如寒刃,让张琼哪还敢再求“别的”。
只好施大礼告退,暗地里不由得擦了一把冷汗。一时间唯一能做的事,好像也就是打点打点宫人,多照看着冷宫那边了。
张瑜凤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在冷宫等死的。
梁婉茹对此很清楚。
心知云景熙顾及前朝的张家故而不曾废张瑜凤的位份。给她留了那从一品的位子在, 却不意味着他还会让她出来。
但有这位子在, 总是块心病。纵使云景熙不会赦她, 也难保张家不会有什么安排逼云景熙赦她。
朝中的事并非梁婉茹能左右,她只能想一想后宫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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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中秋,往年都要设宫宴, 召外命妇入宫一并庆贺,今年云景熙却早早下旨免了宫宴,外人觉得是因张妃的事云景熙委实怒了,实情却是……
云景熙对梁婉茹说:“中秋朕带你去个地方。”
中秋当晚马车出宫的时候,梁婉茹眺着天边明月,终于问了云景熙究竟是要去什么地方。云景熙一笑,轻阖了眼睛假寐,靠在靠背上不理她。
马车一直向北驶出, 出了皇城、又出了锦都城。再挑开窗帘时已是视野开阔, 苍茫黑幕下几乎看不到什么,只有大片大片的草地,偶有几棵树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在月色下化作一个个孤寂的黑影。
梁婉茹心里有点慎得慌, 扭过头再度问他要去什么地方,他却仍不理她。
一片小山出现在车前。这地方梁婉茹儿时倒是来过, 那山长得很奇,一座座的连成了一个不小的环形, 旁边没有出路。
已经离山很近,马车却仍没有停、亦没有拐弯,梁婉茹凝神看去,才见那山脚处有一道拱门,朱红的门漆,旁边还有侍卫把手着。
梁婉茹很是确定儿时来此时绝无这道门。若不然,一时好奇这环形中有什么的她,也就用不着爬上山去了。更为可恨的是,那环形中居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枉她费了那么多力气。
一时惊奇,她反倒不问了,安静地等着看云景熙在里面藏了什么。
驶过那道门又过了数丈远,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云景熙睁开眼睛:“到了。”
便兀自下了车,将手递给梁婉茹,扶她也下了车。
随驾的宫人们退至一旁,皆不再上前,云景熙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旁边漆黑一片,山无声地耸立着,好像在静默地看着他们。
梁婉茹有些怕,不停地四下打量着。云景熙倒是一直握着她的手,不理会她的不安,坚持往里走去。
刹那间豁然开朗。
那原是土地的环形中央竟有一片湖,湖水清澈,正映着天边月色,湖中的玉盘好像比天上那轮更明亮些。
梁婉茹脚下狠狠顿住。愣了半天,望向四周,旁边也是变了样。不再是那样乏味的土地,而是花草树木交叠,有很多在目下的凉秋仍郁郁葱葱的。
湖的那一边有座水榭,亭中已提前挂好了宫灯照明。梁婉茹看了看两边,那湖却是修得极宽,几乎紧贴着山环两侧,两边没有地方可以走过去。
但既有人能先去将宫灯点上,就必是有法子过去的。
云景熙一拉她的手,笑说:“来。”
在湖边的一簇假石旁,是一条小舟。
云景熙一步踏上去,梁婉茹却是犹豫在了岸边。眼见着没别的宫人在旁边,云景熙这是要亲自划船么?
这么些时日相处下来,云景熙也大约猜到梁婉茹大概在想些什么。不同于别的嫔妃偶尔会没规矩一下以显得和他亲近,梁婉茹在分寸上却是守得极谨慎,数月下来好了一些,眼下这事是他太恣意而为,倒不怪她不敢。
“来吧。”云景熙笑着向她伸出手去,“不会有旁人知道,还怕朕害你么?”
梁婉茹踌躇片刻,终于将手交给他,颤颤巍巍地踏上那小舟,落脚间小舟一晃,弄得正望着水面的她一声惊叫。
“哈……”云景熙一边笑着一边扶着她站稳,又搀着她坐下。自己落座后执起双摆,往对岸划着。
他背对着水榭,梁婉茹正对着水榭。在离着还有几丈的时候,梁婉茹终于在黑暗中看清了那水榭,倏然一惊:“这是……”
云景熙听得她的反应抬起头看了看她,又扭过头看了看那水榭,沉然应了句:“是。”
梁婉茹傻愣住,一时摸不清云景熙此举什么意思。
云景熙暂且也未解释,而是待得小舟在岸边停稳了,扶着她上了岸,在那水榭前驻足了一会儿才说:“那年,朕……”
不知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