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晨省, 皇后差人请梁婉茹前去。
自是因为那冰雕的事, 梁婉茹坐着步辇, 不疾不徐地去凤仪宫, 沿途经过的宫人纷纷见礼, 不管实际上藏着怎样的心思,看上去都还是万般恭敬的。。
凤翟殿外,一众宫人齐见了大礼,朗声通禀后,毕恭毕敬地请她入内。
进了殿,又是嫔妃齐齐见礼,她稍缓了口气,心平气和:“都免了。”
径自行去皇后右首的位子落座,她浅打了个哈欠, 显得很是困乏, 睇了睇跪在殿中的方氏,神色平淡,口吻慵懒:“皇后娘娘这是查明白了?”
“是。”皇后略一颔首, 面上毫无笑意, 冷睇着充华方氏,生硬地吐出一个字, “说。”
方充华声色平静,垂首静默跪着, 抬了一抬眼,瞥着梁婉茹,冷涔涔一笑,“臣妾和怜夫人无冤无仇。但臣妾也入宫多年了,自然忠于陛下,日月可昭。”
梁婉茹淡看着她,凝视着她施了不少脂粉也仍憔悴的面容,俄而清冷地笑出声来:“本宫怎么听着,充华你话里有话?有话直说就是,各宫妃嫔皆在这儿,本宫有耐心猜你什么意思,她们也未必想跟你多费工夫。”
听她如此一说,方充华目中一凌,抬眸回视于她,冷厉道:“怜夫人,您与已经被贬为庶人的前瑞王是什么关系?”
居然就这么直言问出来了。
梁婉茹扬音一笑,似是被气笑的一般,笑着看看方氏又看看皇后,接着重新看向方氏。停住笑音,她带着满目好奇,用一种全然不解的神色望着她,耐心道:“本宫位至三夫人,这前瑞王是陛下的胞弟,关系论起来大概算是亲戚?”
“真的如此简单么!”方氏狠然一喝,声音显得尖利了些,“夫人新年回家省亲时曾和旁人私会!锦都城中都传起来了!这人到底是谁,思及夫人在入宫前与前瑞王的关系,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陛下自然也是心中有数!”
“哪来的昏话!”梁婉茹只冷然听着,贤妃却是忍不住了,怒斥一句,停了一瞬又道,“市井之言,亏得充华敢拿到宫里来说!究竟是真是假,充华当陛下心中没数么?如今怜夫人坐在正一品位上,这话到底几分真假充华难道不会分辨?”
“谁知她又怎的蛊惑了陛下!”方充华的话说得更不留情了,声音亦压过了贤妃,“事情到底如何,在座诸位打听打听便可得知!”
“够了。”梁婉茹声音短促有力,喝住她喋喋不休的指责,稍作缓息,平和问她,“本宫只问你,这冰雕里的东西,是你加的不是?”
方充华略有踌躇,少顷,一咬牙,还是承认了:“是!”
听上去,颇有些大义凛然。
“好,那本宫再问你……”她旋起一笑,“你是因为认准了本宫与他人有了首尾,所以打的清君侧的主意,是不是?”
“是!”这一回,方充华应得很快,十分决然。
梁婉茹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点了点头,遂而又道:“你确认陛下对坊间流言的态度,是因为去御前探了信,可对?”
方充华朱唇一动,能看出一个“是”字到了嘴边,却又被狠狠咬住。半晌,索性闭了口不言。
还算有点脑子,到底没再如此笃定地承认了下监视帝王的罪名。
然则她是否再承认一遍也都已不重要,梁婉茹轻一哂,转向皇后,慢条斯理地说着:“方氏以下犯上,污臣妾清白在前。至于去御前探信的事,也是她方才亲口所言,在座的都听着呢。”站起身,梁婉茹抿着温和微笑,屈膝一福,“还请皇后娘娘公断,给臣妾一个交代。”
她说话间带着点蔑意,直让在座众人觉得,谣言漫天之下,她还敢如此嚣张跋扈,真是蠢透了。
不理会旁人心思,梁婉茹淡然静立,等着皇后发话。皇后则睇着方氏,护甲在桌上轻敲了一下又一下,好像在斟酌,究竟怎样罚她才好。
“污蔑上位……自是轻饶不得。”她的手指离开案桌,轻支着额头,黛眉稍蹙了一下,遂一喟叹,“本宫会向陛下请旨,废她充华位,降为宝林,闭门思过。”
言罢,皇后任由着殿中静了一瞬,才看向梁婉茹,带着三分笑意询问她的意思,“怜夫人觉得如何?”
“听娘娘的就是。”梁婉茹答得轻松,一副全然懒得多费心力的神色,“臣妾有着身孕,没心思多想这些。皇后娘娘执掌宫权多年,决断自然无错……”
稍稍一顿,思量着笑意更深,“还多谢姐姐大度,既没真废了她又没见血,算是为臣妾积德了。”
她的笑意真切,眼中满含谢意,皇后听言亦是一笑,带着些许恍悟,思忖着又道:“积德……倒是提醒本宫了。怜夫人身子一贯弱,如此,方氏你思过时不妨为怜夫人颂佛抄经,算是为怜夫人祈福,也算是谢罪。”
满殿嫔妃的注视下,方氏面色白了一白,大有不甘,却到底没有出言反抗。胳膊微微颤抖着,她伏地一拜,轻应道:“诺,臣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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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旨后,云景熙准了皇后的请求,一切皆按她的意思办。
大约在旁人眼里,宫中的两个带头人眼下真是和睦得紧。
这和睦,自然是要维持的。皇后是有意做给她看,她则乐得让皇后相信自己做得很好。
如此,才好让皇后继续觉得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免得她生了防心,又要出变数。
“但凡凤仪宫送了东西来,一定接下。赏钱仍不必给多,但话要说到。”她提点着安玉,轻笑道,“她要示好就随她的意,让她觉得本宫当真信她、一步步都被她牵着走,任她宰割。”
话中透出几许冷意,又像是冷眼旁观的轻蔑。梁婉茹静了静神,想着殿中的那一唱一和,心中的寒凉更甚了些。
皇后到底是外人,如何算计都不至于让她心寒,可身边之人……
深吸了口气,梁婉茹摇了摇头,不作多想。
目下情势真是乱得很,云景熙与冯家间存着一场博弈,外加云景瑞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在意……
说不心急是假的。
如今,却被这时局搅得不能不烦乱巴不得明天赶紧让皇后出手、赶紧让诸事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