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贤妃苦心祈福。”皇后款款而笑,曼声道,“山上到底苦寒,身子可还好?”
贤妃清冷一笑,颌首回说:“谢娘娘关心,臣妾一切安好。”
皆有一笑。
有宫人前来奉茶,梁婉茹的视线绕过那正将茶盏搁予她手边案几的宫女,目光同贤妃一触又即刻收回。手执起那茶盏,平静地抿了一口,却即刻呛得咳了出来,遂是斥道:“谁沏得茶?这样多的碎沫,亏得还是在凤仪宫服侍的!”
“怜妃娘娘恕罪……”那前来奉茶的宫娥面色一白遂即跪了下去,连连谢罪,又解释道,“不是奴婢沏的茶,奴婢不知是怎么回事……”
连皇后也蹙起眉头来,见梁婉茹仍不住地有几声轻咳,似是当真被碎茶叶沫呛了嗓子,心觉是宫人们做事不仔细当众丢了自己的脸。斥了那宫女几句,倒也知道这奉茶的与沏茶的多半不是一个人,便也没不分青红皂白地罚她。
转而向梁婉茹赔了不是,见她衣裙因咳嗽间手上不稳而被茶水染湿,忙吩咐道:“服侍怜妃更衣去,取本宫那身新做的淡青色襦裙给怜妃。”言罢又歉笑着向梁婉茹道,“是本宫的疏忽,怜妃别怪罪。那襦裙的颜色衬得怜妃,便算是本宫赔不是了。”
倒是做得委实到位。梁婉茹也不好说什么,轻蹙着眉头向她一福,随着宫女往内殿去了。
宫娥取了衣服来,梁婉茹瞥了一眼,只淡淡道:“有小荷在就行了,本宫更衣时不喜欢人太多。”
旁人便都依言一福告退。梁婉茹更了衣,将那湿了的衣裙交予小荷。隔着那有些凌乱的衣物,持着一物的手在底下与小荷一按,低声叮嘱了句:“你小心。”
小荷目不斜视地浅浅一福:“奴婢知道。”便又回到正殿去,再度同皇后见了礼。
皇后自是心中有气,可到底是在自己宫中出的事,就算是梁婉茹有心找她麻烦,她也得把意思做到。复又道了歉,一再表示实在是自己招待不周,梁婉茹莞尔笑道:“娘娘执掌着六宫之事,自是劳累得很,自己宫中有些疏漏之处也是有的,娘娘不必自责。”
一个赔了不是、一个表示并不在意,此事便算了了,看上去融洽得很。殿中便有行事机敏的宫嫔寻了话与众人说着,解了这尴尬。无人再在意方才那有些不快的小插曲。
“啊——”尖锐的叫声陡然刺进殿中,似乎隔得很有一段距离,却仍清晰入耳。
众人皆是一愣,梁婉茹陡然眉头紧蹙,向外看去:“小荷?”
好像真的是小荷的声音,梁婉茹一思量便道:“袁叙,你去看看。”
袁叙一揖匆忙去了,片刻后回来禀道:“是两只小猫伤了小荷……”顿了顿又说,“臣看了一眼,手上被抓得厉害,娘娘是不是让小荷先回宫去,请医女看看?”
梁婉茹沉吟片刻,起身向皇后福下身去:“娘娘,小荷是臣妾从家中带进来的婢女,一直陪在臣妾身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娘娘可否许她先进殿歇着、传医女来看?”
口气诚恳,明显是怕耽误了小荷的伤。如是平常,皇后是可以拒绝的,但方才刚在茶水上出了岔子,现下梁婉茹亲口提了这样的要求,她怎能不允?
当即点头同意了,又吩咐人去带小荷进来。
小荷一入殿,梁婉茹一眼便看见几道血痕自她腕上一直延伸贯穿手背,在白皙的皮肤上看着可怖极了。必定很疼,小荷双眼都含着泪,只是忍着没哭出来。
“快坐。”梁婉茹上前去扶了一把,眉头紧锁着问她,“怎么弄的?”
伤口两边微微有些肿胀,小荷看着自己不住颤抖的手道:“奴婢想把娘娘方才换下来的衣裙叠一叠,方便一会儿拿回去,便铺在步辇上叠了。雪团和啊玄本是睡得好好的……谁知突然发了疯似的就扑了过来,奴婢没来得及躲……”
雪团和啊玄突然发了疯?
莫说梁婉茹,在座的谁都知道,那两只小猫虽然淘气,但对人温和极了。小荷本就在栾仪宫中做事,想来与它们更加熟悉才对,它们为何会伤她?
“好好的猫儿,不会突然伤人。”贤妃的声音四平八稳的,“定是有什么旁的原因。”沉吟须臾,便道,“去把怜妃方才换下来的衣服取进来,再把两只猫儿也抱进来。”
宫人领命去了,先取了衣服进来,过了许久才将雪团啊玄抱进来,应是等着它们平静了才敢下手。
“喵……”
“喵……”
各有一声轻叫,雪团啊玄一起跳到梁婉茹身边,一切如常,看不出丝毫“发了疯”的样子。
啊玄甚至还跳到了小荷身上,很是亲昵的样子,更没有伤她的意思。
这就怪了。
贤妃看了看被丢在一旁的那堆衣裙,俯下身亲手翻了一翻,看不出什么不对。俄而手上一顿,停在了那细长的宫绦上。
方才事情急,更完衣还要再来见礼,宫绦上坠着的几枚香囊、荷包还有玉佩都没有解下来,因都是坠在身前,多多少少都被茶水浸湿了些。
一阵淡香若有似无地飘散着。
贤妃不禁屏了息,看了看梁婉茹身边的两只猫儿,大约是虑及那两只猫毕竟一只是云景熙的、一只是梁婉茹的吧,转而吩咐宫人说:“让驯兽司弄只性情温顺的猫带来。”
贤妃吩咐的声音不大, 却让众人都不由得一怔:寻只猫来?贤妃看见什么了?
然则出了凤仪宫的宫人, 除却一人去了驯兽司, 另一人则是往大正宫去了。如何回话, 他心中自有分寸。
凤仪宫中, 医女很快便到了,见了小荷手上的伤口也很有一愣。
宫中有宫女宦官受了伤,旁人头一个想到的自是是否受了罚。是以那医女免不了小心地觑了一觑梁婉茹的神色, 梁婉茹明白其意,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句:“猫儿不小心挠的,还有劳悉心医治,别留了疤。”
那医女这才放心地领了命,颌首一福,道了一声:“诺。”便轻手轻脚地为小荷清理起了伤口。
雪团和啊玄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它们自不明白自己做了怎样的错事,旁人又碍着云景熙和梁婉茹的面子,终是不好先拿它们怎么样。
皇后始终轻蹙着眉头, 看着梁婉茹的满面担忧, 心底有些说不出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