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婕妤觉出情形不妙,心中惧意愈甚,梁婉茹想说的却并非这个。
当下不再执着于嘉婕妤的错处,话锋一转,淡淡笑道,“昨天闹到明絮宫门口也还罢了,本宫知你刚受了失子之痛,激动之下失了规矩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今日怎么就这么巧,能在这儿‘巧遇’?本宫是受传召前往,难不成婕妤竟是真不要命了、还没出月子就非要出来闲逛?”
浅有一顿,梁婉茹审视着她,带着几分琢磨又道,“是当真‘巧遇’、还是婕妤你知道本宫要途经此处,有意来等本宫的?”
云景熙看向嘉婕妤,他也并不觉得嘉婕妤能当真不顾自己的身子也要出来闲逛,继而和梁婉茹“巧遇”。明明阖宫都知嘉婕妤此番很是伤身,她总不能自己不当回事成这样。
但若说她知道梁婉茹会来才来此堵她……
梁婉茹在嘉婕妤身畔踱了两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衔着笑说:“谁告诉婕妤本宫要来的?”
嘉婕妤未答。
梁婉茹又道:“是德全大人亲自去明絮宫传的,本宫没敢耽搁半刻就出了门。如是在德全大人来后明絮宫的人听说了此事再去告诉婕妤、婕妤再赶到此处,大抵是来不及的。莫不是……婕妤你竟在御前布下了眼线,陛下差人来传本宫,同时便有人去知会婕妤么?”
梁婉茹微微弯下腰,隔着半尺的距离凝视着嘉婕妤憔悴的面容,“嘉婕妤,监视圣上是多大的罪,你不懂么?”
想也知道嘉婕妤没这个本事。梁婉茹明摆着在套她的话。云景熙看着咄咄逼人的梁婉茹,心有一笑,安静不打岔。
嘉婕妤隐约也觉梁婉茹在套她的话,但监视帝王的罪名……她到底是担不起。
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牵连旁人。
“臣妾不敢……”嘉婕妤在梁婉茹的目光下觉得甚有压力,又见云景熙始终不发话,任由着梁婉茹同她说。若她再不解释,只怕这罪名便要扛定了。遂一叩首,磕磕巴巴地道,“臣妾岂敢做那样的事……莫说陛下,就是怜妃娘娘身边……臣妾也不敢安插眼线过去……”
抬头觑了一觑梁婉茹的神色,见她始终盈盈含笑,嘉婕妤定了定神,续道,“是、是楚修媛差人告诉臣妾,怜妃娘娘要去见陛下,臣妾一时心急便……”
楚修媛。
梁婉茹很是满意地听到了这四个字,似有惊意地长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好像很是无措般看向云景熙。
气氛全然冷住, 嘉婕妤跪伏在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梁婉茹低头略作思忖, 上前一福身, 道:“陛下, 婕妤到底刚生完孩子,如今天还凉着……”她顿了一顿,“不如回大正宫慢慢说?”
慢慢说, 才能说得清楚、问个明白。
云景熙微一点头,温声向梁婉茹道:“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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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修媛尚在禁足令中,不知云景熙为何会突然传自己去大正宫,只是察觉出来传的宦官神色态度不似往日,似乎添了两分冷意。
心觉不对,又不好过问什么,便备了步辇向大正宫去了。
入殿见到端坐在云景熙身侧的梁婉茹的瞬间,楚修媛的脸就无法克制地冷了下去。
目不斜视地福身见礼,楚修媛感觉到身旁跪着的嘉婕妤气息不安,却仍不知云景熙为何传自己来。
梁婉茹淡瞧着她,一言不发。
静默了会儿,云景熙悠悠道:“今日朕传召了怜妃来大正宫见她久久未到,后来才知是在路上和嘉婕妤起了争执。嘉婕妤坐着月子,若不是知道她要来大正宫,断不会搭上自己的安康出宫的。朕想知道,嘉婕妤如何知道的?”
楚修媛浑身一栗。
她自然知道这话何意,这疑她在大正宫布了人。登觉呼吸艰难,缓了又缓,俯身一拜,道:“陛下明鉴……臣妾眼下还带着禁足令,又如何清楚嘉婕妤为何知道陛下传了怜妃?”
避重就轻地躲过云景熙真正想问的话不提,语中很有疑惑,似是真的奇怪为何会这样问她。
梁婉茹浅浅一笑,视线慢慢扫过嘉婕妤的额头,眉目间多了两分森然之色:“修媛自然不会承认。可惜了,方才臣妾不知情,先问了嘉婕妤一句,嘉婕妤可是答得明明白白。”
梁婉茹轻轻曼曼的语声简直让楚修媛忍无可忍。
楚修媛抬起头,没有理会梁婉茹,只望向云景熙道:“陛下……不知嘉婕妤说了什么?”
云景熙淡看向嘉婕妤:“你自己说。”
“诺。”嘉婕妤咬了咬嘴唇,很是胆怯的样子。楚修媛她得罪不起,不过已到了这个地步,在云景熙面前,她总不能不说。斜觑着楚修媛,嘉婕妤向旁边躲了一躲,才低低道,“是……是楚修媛差人来告诉臣妾……怜妃要去大正宫见陛下……”
“你说什么?”楚修媛陡然生怒,不可置信地瞪了她须臾,见她再不敢开口,回过头向云景熙一拜,急忙解释道,“陛下明鉴,臣妾绝不曾做过这种事……臣妾虽和怜妃不睦已久,但怎敢做出如此令六宫不合之事……再者、再者嘉婕妤刚刚生产,臣妾万不敢为寻私仇妨碍她调养身子……”
梁婉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抿唇一笑,睇视着楚修媛道:“这就奇了,如若不是修媛,总得还有个人做了这事;如若不是修媛——都知修媛您对嘉婕妤关心有加,嘉婕妤怎会无缘无故诬蔑修媛?”
楚修媛无言辩驳。
静默许久,能做的也不过伏地再拜,诚恳道:“虽则怜妃所言有理,但……臣妾绝不敢做那样大不敬的事。臣妾相信嘉婕妤并非有意害臣妾,却不知是否另有旁人从中作梗。”
有意无意地扫了梁婉茹一眼,楚修媛续道,“既说是臣妾差去的人,臣妾便将华宸宫的人都叫来,让嘉婕妤挨个看看,是哪一个去传的话,再严审不迟。”
也算个法子。一旁的嘉婕妤却慌了神,不是她不敢指认,而是她根本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宫里这么多人,传话的日日都有,谁也没心思逐个去认、去记。
眼见嘉婕妤面色发白,梁婉茹蹙眉问她怎么了,嘉婕妤支支吾吾地照实禀了,云景熙哑声一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又是个无头的案子?”
梁婉茹亦是一笑,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