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寒冰冷潮湿的地牢里,每一日都会有人死去。每一个牢头的脸上,都有一层阴郁的化不开的雾气。
景嵘走在带着霉味的砖道上,一身华服的他在这里显得尤为突兀。
牢头恭敬地将他带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然后又退下了。
这里只有一扇窗子散落下零散的光,昏暗里,也只剩下两个人。
“想不到在官场打拼半辈子的户部尚书大人,今日也会成为阶下囚。”
景嵘冷冷一笑,笑中带着讥讽,以及胜者的得意和高高在上。
被铁链锁着的人,低头不语,不屑于他的嘲讽。
“我知道你心中的不满,一个老臣,竟会三下两下就败在我手中。”景嵘坐在他身边的茅草炕上,低头看着他,脸上依旧噙着笑意。
“如今的你该有多狼狈?简直连乞丐都不如。”景嵘继续说道。
“景嵘……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苍老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户部尚书终于忍不住他的羞辱了。
“我是来算账的。”景嵘从怀中拿出一枚崭新的箭头,放在他面前。
尚书借着微弱的光现,看见那箭头,身子一颤,锁链发出簌簌声响。
尚书伸出手想要接过箭头,却被景嵘一把拿开。
“尚书大人应该不陌生吧。”景嵘把玩着箭头,嘴角勾出冷冷的微笑:“去年我和蛮族之王对战,一片混乱中胸口不幸中箭,射伤了我的心脉。这箭上,淬了毒,几乎要了我性命。”
尚书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复杂。是啊,他也没想到,景嵘能活着回来。
“你也不用管我是如何查到是你派人暗中取我性命的。”景嵘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也是受了丞相指派的。可你,还是罪不可赦。”
景嵘站起背对着他。地牢阴冷,他有些不胜寒意,轻轻捂着胸口上的箭伤。如今,那箭伤偶尔也会隐隐作痛。
“我与蛮族之王对战。你若是真将我射杀,间接会导致大誉战败。”景嵘负手:“丞相让你杀我,无非是忌惮我日后归朝是他的一大威胁,但若大誉败了,对他又有何利?你公私不分,是为一罪!”
“呵呵。”尚书冷笑:“若你真的死了……”
景嵘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道:“你为丞相党羽,替丞相贪污受贿,中饱私囊。更甚的,克扣送往北境前线的粮草和药材。你可知……”
景嵘说到这,情绪实着波动,脸上寒气凌然。
“你可知,你克扣的这些东西,是前线战士的救命之物!冬天气寒,我们在前线辛苦打战,将士们负伤却没有温饱,甚至连治伤的药材也没有!你又知道,死了多少无辜之人!克扣粮药,不顾及他人性命,是为第二罪!就仅凭这点,你就该以命偿命!”
“景嵘……这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贪污的钱财一部分也是给陛下修行宫去了吧。陛下逼得紧……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尚书得意。那讥讽的冷笑中,似在嘲讽景嵘贪恋权位,披着大义的外衣,对上陛下所错,依旧不敢还手。
景嵘又怎会不知他的讥讽?景嵘也笑,笑中带着股狠意。
“你放心……一个都跑不掉。”
一个都怕不掉?
尚书骇然。他猛然抬头,发觉一身玄色衣袍的景嵘忽然如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此刻的景嵘,就像陛下般,高高在上。
景嵘用余光看着他,沉思了良久。
户部尚书的罪孽又何止这些?他身上更背负着李家两百余条人命。
“还有。”景嵘深吸一口气,在心中不断劝告自己平静:“十余年前,婺林城,李家两百余条人命。这个血债,你和丞相可是主谋。”
尚书忽然震惊。他承认,他自从见到景嵘,就从未看懂他。他不懂景嵘的每一个做法,更不知道,景嵘和早已被灭门的李家的关系。
尚书手在微微颤抖。两百余条人命,他也负担不起。
“十余年前,陛下纵欲过度,国库大量亏空,陛下急需银两。而你为了拿出那笔钱,看上了婺林李家,捏造了‘君临纵横’刀剑的假言陷害李家。至使李家满门抄斩,钱财全部归公,解决了你和陛下的燃眉之急。陛下明知你的罪孽,却也为你开脱,你官升尚书,而李家,一夜之间满门抄斩。”
景嵘咬着牙:“陷害李家至使满门抄斩,是为第三罪!”
景嵘的手亦在颤抖。胸中隐隐刺痛,可他不敢闭眼,怕一闭眼,就是十年前的血色。
“你到底……是谁!”
“呵,我是谁?”景嵘冷哼一声:“我若是你,在灭门时就不会大意漏算一人。我是,李家七公子,李景荣!”
景嵘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名字。这名字,熟悉却又陌生。
尚书睁大了眼睛。
然而,景嵘的手却紧紧掐住他的咽喉。
“咔嚓——”一声,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景嵘将尚书的尸体丢弃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知为何,心忽然冷静。
他抬起头,是昏暗的四方墙壁。
回到王府,景嵘再也撑不住了,扶着墙就是一阵闷咳,咳出鲜血,胸口是撕裂般的剧痛。
他真的很恨户部尚书,若非他那一箭射伤自己的心脉,他又怎会时时有旧伤复发的危险?
咳得久了,他的目光也渐渐涣散了起来,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时,也不知到了何时,只见屋内也掌了灯。顾源承在他的书架旁翻看着书简。
目及之处,不见轻云。
景嵘不免有些怅然。
“户部尚书也算了罪有应得,陛下前日下令将他的尸首拖至菜市口悬挂十日。”
“前日?”景嵘疑惑,难道自己又睡了许久?
“对,睡了多久你自己心里有数。”顾源承道:“此次你算是把户部弄了个底朝天,丞相折了一臂,但势力仍不容小觑,日后在朝中难免给你摆道下绊子。”
“我知道。”景嵘淡淡道:“慢慢来,丞相,陛下,一个也别想逃脱。”
“你在战场打拼十余载,为的就是复仇,如今也算成了一小半,可……”
顾源承顿了一顿,只见孟叔端着药汤走了进来。
“王爷,用药吧,王妃娘娘特意吩咐属下按时送来。”
“轻云?”听闻王妃二字,景嵘开怀:“她在哪?”
“娘娘守了您一日夜,见您没事,两个时辰前就休息去了。”
景嵘点了点头,心肺间不在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