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岸往北,过稽郁山、江都、琅琊,入蓬莱郡,这次陆良生倒是没有打算进蓬莱县城,远远看了眼城池的轮廓,转道去往东面的大海,鲛人像是知道要回家了,兴奋的在驴背上摆动鱼尾,一路叽叽喳喳的说着红怜、蛤蟆道人听不懂的话。
“叽叽......叽叽叽......”
到了海岸,坐在驴背上的鲛人坐不住了,翻下来,匍匐地上,一曲一拱的就往沙地那边蹭过去,快到浅水的地方,鱼身一弹,跃起来扎进海里,冒出脑袋,兴奋不已的在游来游去,不时岸上的人挥起连有薄膜的手掌。
海风夹杂淡淡的腥味吹来,蛤蟆道人翻上驴背走到老驴头上,环抱起双蹼,一旁的陆良生才出一道道脚印,过去那边,推来的海水沿着步履分去两边,不曾打湿一点。
“你该走了,去那边,应该能找到你的家,还有的亲人。”
陆良生蹲下,摸着伸来脑袋的小人鱼,指去大海更远的方向:“就往那边走吧,多谢这些日的陪伴。”
“唉,要走了,老夫反倒有些舍不得。”蛤蟆道人微微叹了口气,人间生活十来年,早就没有了当初那股凶戾,此时像是一个多愁善感的老人。
一旁的红怜连连嗯了几声,同意的点头,跟着抬起手朝那鲛人挥别,那边的鲛人游出几丈,不舍的回过头来,看着站在不远的陆良生,还有挥手的女子,蛤蟆道人,打过一个浪花,转身游回来,跃出水面扑到陆良生怀里。
“叽.....”
埋头在温暖的胸襟上蹭了两下,这才松开双臂,落回海里,迅速游远了,陆良生抿着嘴,笑了笑,转身牵过缰绳,叫上还在挥手的红怜还有师父离开,走上缓坡,回头望去,远处的海面上,那只鲛人坐在礁石上,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朝他们挥舞着。
陆良生伸手抹去腰间,佩戴的一枚玉不见了,红绳上,换成了一枚浅青色的鱼鳞,与旁边的轩辕剑鞘齐齐吊在那里微微摇摆。
“呵呵.....”
轻笑两声,陆良生拿过鱼鳞摊在手心,浅青冰凉,摸上去像是玉质,“虽不知你名字,但与互换了玉佩,那我再送你一个名字,海玉,他日若是有缘,你我还能再见,就此别过!”
笑着说了句,握紧那枚鱼鳞,朝远方礁石的鲛人拱了拱手,对方好似听到了陆良生的话语,远远回应了一声“叽!”的长鸣,转身跳入海里,卷起浪花,不见了踪影。
“师父、红怜,我们也走吧。”
陆良生看着平复的海面,收回视线,让蛤蟆道人坐好,红怜回去书架,拉着老驴晃着叮铃咣当的通铃声,往西前行。
走上官道,青州地界上来往的商贩旅人渐多,见到一个灰袍须发皆白的老人拉着一头老驴,不免好奇看上两眼,有心善的过来打探,问陆良生是否遇上了麻烦事,为何孤身一人,不过都被陆良生搪塞回去,只说自己出来散心云云。
此时节,四月中旬,城外四野一片青绿,转过官道,抄去小路,摇晃的书架里,红怜在画轴里咿咿呀呀唱起戏曲儿,坐在小门边上的蛤蟆搭着烟杆,跟着哼了几段,吹出一口烟气,想起正事来。
停下哼唱,开口问道:“对了,晚饭吃什么?”
师父这些话,陆良生早就见怪不怪了,如今境界,入眼为画,其实脑中只要能想到的画面,都可自行成画,一路上,蛤蟆连饭也不用煮了,都直接从画里拿出来,不仅有口感,还能实质的填饱肚子,与平日用饭并无一二。
“师父想吃什么,只要我能想起的。”
林间一颗树下,放了老驴一边吃草,陆良生取出空白的画轴,随着脑海浮起吃过的美食,上面顷刻间显出灼烤的羊腿、盐炙肥鹅、腌蛋稀粥......一一从里面方桌端出画幅,摆在蛤蟆道人面前,泛起了菜肴该有的颜色,飘起阵阵香味。
陆良生尝了一口,就不再吃了,摇摇头,拿过书本翻阅,不是亲手画出的,没有灵魂啊。
旁边的蛤蟆道人,没那么讲究,身形变大一些,抱起肥鹅一口塞去口中咀嚼,两颊一鼓一收间,探过脑袋,朝徒弟手中图册瞄了一眼。
“不是直接回长安?”
“青州往西,直接过去就是信都、赵郡,正好过去看看齐河渠修的如何,顺道去太原,元凤应该还在李渊麾下当差。”
说了一阵,见师父吃的差不多了,收了画轴放去书架,招呼老驴一声,便继续前行,顺着绳子爬上小门的蛤蟆,摸着肚子躺去小铺上,架起一条腿惬意的晃着。
“既然过去,那还耽搁什么,你现在这般修为用上缩地成寸,可是今非昔比,换做为师当年,也不过眨眼的功夫,要知晓为师当年何等的威风,几大宗门精锐尽出围困为师,那叫一个人山人海,法器蔽日......”
画架里,响起红怜轻笑的声音,“蛤蟆师父又在吹牛了,其实那是人人喊打。”
“你这小女鬼,会不会说话?!”
“可是我没说错啊。”
......
听着两人对杠,陆良生掏了掏耳朵,已经懒得理会了,走出林间小路,视野所及青葱平坦,偶尔也有起伏的山峦升着徐徐炊烟,田地间农人提着水壶,扛着锄头正与相熟的村人一起走上田埂回家。
途中陆良生拦下归家的农人,打听了去往信都、太原的方向,才知道不过百余里的距离,骑上老驴,翻山越岭来到齐河边,映入眸底的河流比当初宽阔数丈有余,成百上千的汉子穿着短褂,或光着膀子喊起号子,不停挥下锄头,砸下一块块泥土、石块,让挑夫装走。
陆良生牵过老驴沿着河岸走了一阵,就那么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看着这片热火朝天,延绵数里不止的工事,心里感慨。
‘陛下,当真有魄力啊。’
阳光渐渐西斜,做工的汉子渐渐停下手中活计,擦着粗糙的大手三五成群的跑去监工那里领今日的钱财,陆良生粗略算算,仅仅一段齐河渠就有数万人,每日的工钱怕也是天文之数了,隐隐有些担忧朝堂那边能否承受得住。
“这位老先生,你在这做了许久可是在等人?”
远处发完了最后一批工钱的监工,带着兵卒过来,他之前就注意到了这灰衣老人在这边坐了许久,以为只是过来看修河渠的,但眼下天色快黑还未走,便过来问问。
“天色不早了,老人家还是快些回去,夜黑路难走,要是不小心掉进河里,那可就没命了。”
陆良生点点头,也不为难这名监工,道谢的拱了下手,仅这一段齐河渠,大抵已是明白工事预期,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多谢这位大人提醒,老朽这就离去。”
牵过老驴,趁着夜色渐渐消失在身后那帮人眼中,带着老驴直接越过宽阔的齐河,来到对岸,便是要径直去往太原郡。
途中也再未有其他事,缩地赶路,穿过厚实的城墙,陆良生走进城池,街道间灯笼高挂,照亮街市,此时夜色人潮熙熙攘攘,陆良生瞧着两侧摊位贩卖的各式玩耍的东西,拿过一张面具放在脸上向后面的书架扬了扬,引来里面一阵好听的女子笑声。
“公子,不必这样遮住,妾身觉得公子就算老了,也挺好看的。”
说话间,街道传来喧哗,过往的行人百姓混乱,几个穿着青色衣袍的男子慌慌张张的东张西望,挤过人群跑去前方。
“小公子不知又跑哪里去了。”
“......别说了,快些找。”
声音随着几人很快消失在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