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县城,矮墙低檐织着水珠,刚下过一场雨,不时从檐边滴下来,无声落去街道两侧,爬有青苔的地砖,人的脚步来往过去。
“千卫怎的在此处?”
陆良生上了街沿,伸手请了对面的独臂汉子,两人一起走去旁边茶肆,让伙计沏了两杯清茶端来。
“左某这是被燕赤霞给坑了。”
对面,左正阳摘下斗笠,将两柄长刀‘噹噹’两声靠去墙壁,惹得茶肆几桌茶客侧目望来,看了一眼墙边的兵器,大抵看出对方是江湖中人,继续闲谈喝茶,不过说话的声音渐小了许多,还有一桌结了茶钱,匆匆走了。
“被他坑了?”陆良生不免笑了一下,往日兰若寺时,倒是见过左正阳把燕赤霞给拉进祈火教一事,这会倒是稀奇。
左正阳跟着轻笑,胡茬都在嘴边、下颔四周稀疏展开,说起他来蜀中始末。
“有个复姓夏侯的剑客,原本是找燕赤霞比武的,结果这厮诓骗对方说,‘有一人,独臂刀出神入化,当得天下第一,自古刀剑犹如水火.......’然后,那家伙寻了左某,来堰城比武,还广发英雄帖,让蜀、陕两地侠客前来观看比武。”
说到这里,笑声大了些许,揉了揉胡茬,灌下一口茶水,看去对面书生。
“难道陆公子也接到英雄帖来看比斗的?”
比武这事,陆良生以前也听过一些,不过终究是寻常江湖人的争强好胜比斗,没什么兴趣。
“这倒不是,我来蜀中是为其他事,不知千卫与那人比斗选在何时?”
“四月初四。”
“清明?”陆良生微愕,看着左正阳满不在乎的表情,轻笑道:“那人看来是既决高下,也分生死。”
饶是那复姓夏侯的剑客再是高绝,也不是眼下有了火灵珠的左正阳对手,当初凡人是敢于普渡慈航这种异妖大战,可谓凡人巅峰了,更何况如今已踏入修行。
比斗之事,随意聊了一阵,陆良生也问起对方修行,用法音入耳指点一些地方,毕竟后者才刚踏入修道,纵然武艺高深,在这方面自然不如书生。
“......千卫多以气血蕴养灵珠,反哺之火灵不可先灌输四肢百骸,而先积在丹田,如同往日练武那般,丝丝毫毫再入五脏六腑,催生自身法力,不过也有弊端,那时千卫修为单一,只能用火灵之气。”
言外之意,术法沾火属相便能用,左正阳不以为意,独手摆了摆。
“专练一途,也好啊,就如当初左某只练刀法,若是能练的出神入化,修为精进,也不枉陆公子赐灵珠了。”
不知不觉间闲谈了半个时辰,左正阳挂起长刀做出告辞,他来这处山中县城已有两日,眼下要离开,赶去堰城,同时也邀了陆良生四月初四过来看比斗。
“到时再看吧,我那边事能及时办下,初四便过去给千卫吆喝两句。”
陆良生不敢随意应下邀约,《山海无垠》画幅上光线停滞的地方,现在还不知哪座山,是什么原因。
“嗯,那左某先告辞了。”
背上两口长刀的独臂身影端了茶水一口饮尽,朝书生点了点头,径直了当的转身走下街道,朝西门过去。
“伙计,结账。”
放下几枚铜子,陆良生看去来往行人间,渐渐消失尽头的身影,当初执法必严的左捕头,现在也变得嫉恶如仇,一身侠义气了。
或许这就是人不同的道。
嘴角挂着微笑,看着夹杂人群中的独臂身影消失,方才转开视线,看去对面街沿的一家药铺诊堂。
那边围着的病患已是少了许多,陆良生走过滴水的屋檐,一个提着包好的药材离开的妇人刚好离开,从他旁边过去,夹杂有着丝丝阴气散发。
随即,走进这家药铺,对面柜台的捡药的抓匠见到一身白袍的书生,放下小秤。
“你是抓药还是瞧病?”
“看病。”
陆良生轻声咳嗽,跟着引路的伙计来到侧堂,撩开帘子,看到前方仍有一道布帘子横隔在中间,朦胧间,能见一道人影坐在对面。
“李郎中,有病人到了。”
布帘后面,人影声音有些嘶哑,有气无力:“让他过来吧。”
“好嘞。”
伙计回来,朝陆良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怕他见怪,解释了句:“客官别介意,我家郎中有些不舒服,怕影响到病人,才隔了帘子。”
“不介意。”
陆良生笑了笑,打发走伙计,过去布帘对面坐下,收敛了修为法力气机,撩起袖口,伸手放去布帘下。
帘子微微浮动,一只发灰枯手探出来,指尖按去陆良生手腕号脉。
“公子,脉象四平八稳,不像生病了,还是请回吧。”
手腕上,那触及皮肤的指尖,传来的是冰冷感觉,陆良生眼睛眯了起来,再次伸手。
“郎中,不妨再号一下脉。”
气息再减,书生将生机降到最低,身体温度骤然降到冰点,面色灰白恍如死人,对面布帘下伸来的手,一触他脉搏,像是被刺了一下,急忙缩回去。
“这位公子,你....你这脉搏.....你怕是已经......”
“就许死人坐诊。”
陆良生收回手,生机重新焕发,面色红润起来,笑着看去布帘后面的人影:“就不许我这亡者前来看病?”
‘哗啦——’
布帘陡然掀开,被法力拉去一侧,后面端坐的,是一身黑底白边衣袍的中年男人,颈脖缠裹一卷布匹,面色暗淡,双眼无神,见到对面安坐的书生,转身想要跑开,下一刻,跑出两步,就被硬生生凭空拉扯回来,坐去椅子上,肉眼无法看见的法力,束去手脚,固在椅上动弹不得。
陆良生从凳上起来,看他挣扎扭动,面色沉下来。
“你给人瞧病,是准备以这种方式找替身?”
那鬼心里也是惊骇,看着手脚无法动弹,连忙摇晃脑袋,挣扎两下喊道:
“不是,我没有害过人,公子你别乱说。”
“不是?”
陆良生手指半空轻画一个‘敕’字,椅上那鬼顿时浑身冒起寒气,坐在椅子上惨叫起来,外面的抓药伙计听到动静,冲进里面看到这一幕,也是吓得不轻,然而偏头却是大喊一声。
“嫂子,快来啊!!”
通往后堂的门扇嘭的打开,一个妇人提着棍子冲进来,“放了我丈夫!!”
棍棒唰的一下,朝陆良生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