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如此坚定?”
落下一子,凤朝华淡淡道,“习惯。”
习惯?陈明轩错愕,这算什么理由?
凤朝华笑了笑,道,“平日里习惯了与自己对弈。与自己对弈,你可以总是输,也可以总是赢。胜负如何,要看你怎么看待这个游戏。”说完,再落下一子,道,“到你了。”
陈明轩回神,垂眼看向棋盘,似乎,黑子已经略占上风了。
长叹一声,陈明轩将手中的棋子放回青花瓷罐,道,“你不觉得很无趣吗?”不出三招便从绝对的优势变成相对的劣势,这让他很惭愧。
凤朝华扬眉,缓缓摇头。相反,她觉得很有趣。很久没有遇到能够让她玩的这么愉快的对手了。
“在你面前,我像一个初学者。”陈明轩无比挫败的承认他与她的差距之大,犹如云泥。
“你太认真了。”凤朝华道,“下棋只是一种消遣,重要的不是输赢,而是体验这种随心所欲的感觉。棋如人生,你越是计较它的输赢,就越是不如意。”
想了想,陈明轩悠悠道,“下棋总是会有输赢的。”
“那是对弈结束之后的事。在胜负未分之前,它不该在棋者的考虑范围之内。”顿了顿,凤朝华笑道,“一如,人总是要死的,但你没必要因担心明天的死活而浪费今天的大好时光。”
蹙起眉头,陈明轩道,“你的想法很古怪。”
“习惯了,便不古怪了。”
“但是很通透。”陈明轩道,“这些道理,恐怕再过十年我也难以自通。”
闻言,凤朝华轻笑出了声,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心比你老了至少十岁?”
“我比你老。”陈明轩纠正道。
“你可以换一种方式表达这个事实。”
陈明轩微楞,随即大笑,道,“原来你也有想要计较的东西。”
“女子都会计较这个。”虽然她穿男装多于女装,但这并不代表她骨子里那些女人通有的思想也被遮盖了。
的确,女人都不喜欢被人用老这个字来形容。陈明轩正要改口以表示他对她的尊重,王公公来传话了——
“陈大人,太子爷在书房等您。”
“丞相离开了吗?”陈明轩问道。
“是的,已经离开了。太子爷有要事与您商量,请你速去。”
陈明轩点点头,表情显得有些进退两难。
凤朝华道,“既然太子有正事要忙,本宫今日就先回了,改日再去给太子请安。”
听到‘本宫’二字,陈明轩蓦地想到了之前的对话,忽然觉得有些窘迫。她真的太平易近人了,以至于让他忽略了他们之间的身份之差,说起话来竟毫不拘束,一口一个‘你’来‘我’往。
凤朝华了然的笑了笑,道,“算起来,我们还是姻亲。”
闻言,陈明轩当下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感激的看了看她,道,“话虽如此,礼不能忘,之前是微臣冒昧了。”
凤朝华莞尔一笑,不再多说,朝王公公微微颔首,便径自离开。
见凤朝华走远,陈明轩看着桌上的棋盘半晌,弯身撤去几个棋子,很快,棋局重新回到了黑子惨败的那一幕。
“端去太子书房,别把棋局弄乱了。”说完,陈明轩好心情的向太子书房走去。身后跟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王公公。
凤朝华在林荫小道上缓缓而行,目光飘忽不定,情绪有些沉闷,心头弥漫着淡淡的失落,整个人显得非常之漫不经心。
“小姐,右转。”绿萍出声提醒。
凤朝华回神,懊恼的拧了拧眉,转向右边的小道。
“小姐,你有心事。”
闻言,凤朝华的脚步顿了顿,没有搭话,继续走。
主仆二人就那样一前一后静静的散着步,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回到了飞凤宫。
“晚膳送到我房里。然后,挂起免扰牌。”说完这句话,凤朝华觉得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仿佛一直纠结的问题,瞬间变的不再是问题了,不再需要费任何心思去思考。这种感觉,她一直都迷恋。
而另一边,龙敛辰的书房内。
陈明轩一进屋,便听到一句震的他脚底发颤的话——
“南陵即将——哀鸿遍野。”
入夜,飞凤宫被一片黑幕笼罩,安详宁静。
忽然,叮的一声,宁静被划破。随即,一串无序的琴音徐徐传出,悠扬洒脱,飘荡在飞凤宫的每一个角落。
闭上眼,凤朝华随手拨弄着琴弦,时快时慢,或激昂,抑或舒缓,但脸上始终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凤朝华拨弦的手停顿下来,低叹一声,轻声喃呢,“到底是身处其中,不能自己。”明明素未谋面却被搅乱了心绪,撩的她久久无法平静。
睁开眼,凤朝华仰头凝视着夜空,零星几点灿烂悬挂在天边。这个夜,显得特别沉。
一阵风起,阵阵凉意袭来,凤朝华拢了拢肩头的白狐披风,忽然有些想念南陵的冬天了,那么的温暖。
此时,几位义兄正夜游烟雨湖,轻歌曼舞把酒言欢吧。南陵四季如春,是个容易让人迷恋的地方。尤其是对于惧寒的她来说,简直是人间天堂。可她终究不属于那里。
忽然,凤朝华蓦地拧起眉头,凤眸微转,凝神细听。半晌,确定来人并无恶意才舒展眉头。不是杀手,不是故交,那应该就是他吧。
轻叹一声,凤朝华关起窗子,打算在脑子更加混乱之前,让失眠就此结束。
“太子妃的琴声好凌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龙敛辰戏虐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暧昧。
闻言,凤朝华关窗的手僵硬了片刻,随即毫不犹豫的将窗子拴紧,在窗前又静站了半晌,淡淡道,“太子爷好悠闲。”
“一点点。”事实上,如果不是明轩临走前留下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此时该躺在床上享受一天之中难得的轻松。
此前,留下如果你不能破解此局,就去会会你的太子妃。或许你会发现意想不到的惊喜这句话,陈明轩便不负责任的走了。那表情,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耐人寻味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