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下了一剂猛药。
牡丹吓得抖了抖。没生养过的女人最恨啥?当然恨儿女双全能生会养的女人了。
牡丹哆嗦着说:“那就改。”
不散眼底闪过得意:“嗯,以后就叫槐花吧。”
这下不仅牡丹一哆嗦,柳姨娘都惊了。柳姨娘颤声说:“这名儿怕是不行。”
不散阴沉沉的说:“怎么就不行?不就一个名儿吗。”
柳姨娘抬眼瞧着不散,目光莫测,慢慢变了脸,抬手对牡丹说:“你先出去。”
牡丹这会儿是连惊带怕,三少爷这是疯了。
闷沉沉的木门关上了,牡丹惊慌的脚步往下人房里去了。
柳姨娘这才幽幽的看着不散,低声问:“儿啊,你告诉姨娘,为啥是槐花?”
不散阴森森的抬抬嘴角,露出诡异的笑。
“我就想恶心恶心他。”
柳姨娘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不散,这话谁信?反正柳姨娘是不信。为了恶心恶心大少爷,就敢把牡丹改成槐花,这哪里是改名,这是在作死。
槐花那就是这府里的忌讳,从大少爷打奉天回来,在耿府大门上给耿二一跪,这府里就没人敢提起槐花。不散真敢这么做,大少爷就真能弄死他。柳姨娘没见过大少爷杀人,但她没有由来的就知道,那就是个狠人。他根本不像老爷,他像老太爷,甚至比老太爷还狠。老太爷当年杀人柳姨娘不仅听说过,也亲眼见识过。
不,柳姨娘摇摇头,伸手抓住不散。
“儿啊,槐花已经死了,这府里再无槐花。大少爷他随了老太爷,槐花那就是他的逆鳞。”
“哗啦……”
不散恶狠狠的抬手将桌上的茶碗扫在地上。
不散怎么不知道?那丫头长的水灵,嘴甜手巧。当年为了讨好那边的,他还曾想着跟太太讨了。不过没等他张口,那丫头就跟着大哥去了奉天,摇身一变竟成了主子,他得叫一声大嫂。当时得了这信儿,别提多别扭了。一下贱的奴婢,竟敢骑在自个儿头上,哪来的狗屎运?尤其想起自个儿还有过那心思,越思谋心里越不痛快。这几年,自个儿也算混出点人样儿来了,那倒霉催的乔氏也休了,但他那好大哥总是压自个儿一头。日本人那儿,开口闭口都是他的好大哥,府里府外大事小情怎么也越不过大少爷。这家里家外,怎么就他妈的这么憋屈。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是他耿轻寒在,这辈子自个儿都甭想出头。这口气能把自个儿憋死,明着不行,暗着也不行,恨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恶心恶心他总可以吧。今儿一瞧,也不行。
不散气的想拿头撞墙,要不是脑袋是自个儿的,指定撞它个头破血流。
不散起身理理袍子,冷声说:“姨娘随便给改个名儿吧。”
说完甩手抬脚离去。
柳姨娘定定的看着不散的背影。不散撩起帘子推门,门外的冷风吹的柳姨娘一个激灵。
柳姨娘的嘴唇翕动,喉咙干涩,终是无语,只是眼底闪过惊慌害怕。
柳姨娘听着不散出了院子,这才稳稳心神,无力的斜楞在榻上出神。
许久,柳姨娘才缓过神来,叫牡丹进来伺候,温声细语:“三少爷今儿不是有意的,咋能叫那个名儿呢?不过,这牡丹的确是不能叫了,就叫月季吧。园子里的月季从春天一直开到秋天,我瞧着是真漂亮。”
“谢谢姨娘赐名。”
“嗯,明儿自个去大管家那儿支应一声,让府里的都知道知道,免得以后叫错了。”
“是。”
牡丹二天一早就找了大管家,大管家福伯听的眼直抽抽。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都什么狗屁理由?
牡丹只说三少爷让改名儿,没敢说三少爷一开始想改成槐花。若是大管家知道三少爷那胆大包天的作死劲儿,估计立马会马不停蹄的跑去大少爷那儿煽风点火,不给点颜色真当耿府没人喽。
大管家眼珠子转了转,笑着应承了。回头就去了老爷的书房,耿二冷着脸守着院门。
福伯小声问:“老爷起了?”
“起了,正吃早饭呢。”
“你也去喝口热和的吧。”
耿二瞧瞧老福子,闷声道:“瞧你那样儿,有事儿说事儿,甭跟我这贫。”
老福子嘻嘻一笑,往书房瞅一眼,低声说:“你说三少爷是不是魔杖了?咋就能想出这一折来。”
耿二撩撩眼皮子,不咸不淡道:“又出啥幺蛾子了?”
“给牡丹改了个名儿,说是跟那武田的夫人犯冲了。”
“咋,武田的娘们也叫牡丹?”
“听那话是这意思。”
“嗤,还真有意思。那武田又不知道咱府里有一个牡丹,再说了,牡丹叫了几十年,这世上叫牡丹的多了去了,还能都改了?”
“啧啧,要么说三少爷魔杖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这是舍了耿府的脸舔那小日本的屁股,真正儿的作践自个儿。老伙计,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得跟老爷言语一声?这么下去,这耿府的脸呐,迟早在四九城里丢尽喽。”
“嗯,是得说一声。原本改名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跟日本人有关,那就不是小事儿,还得跟大少爷说一声。”
老爷自打放出养病的话,一改往日的脾性,整日里窝在书房里。轻寒知道老爷子闷,寻了不少老爷子喜欢的物件玩意儿,老爷子整日里把玩,倒也没闲着。唯一的遗憾就是这老些好玩意儿,不能与人分享,被锦衣夜行的郁闷憋的半死。
除了稀罕的物件玩意儿,也只剩下听老福子八卦了。
这不,今儿老福子没带来外面的八卦,倒是说起了府里的稀罕事。
老爷子撩撩眼皮子,冷哼两声,把茶碗往桌面上一墩。
“当狗都不是条好狗,牵不出去。”
老福子嘴角抽了抽,爷啊,那可是您的亲儿子。
老爷子瞥一眼老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滴,当爷不知道你那心思?是爷的亲儿子咋样?想当年爷我就是养条狗,那也是这个。只好牵出去,是个狗它都得让道儿,能横着走一圈四九城。这混小子行吗?要不是无觅,日本人能瞧上他?日本人不傻,是骡子是马人心里门清儿。他就是给点颜色就蹬鼻子上脸的主儿,改名儿,他咋不给自个儿改个姓!”
老福子嘴角抽了抽,哈腰讪笑着说:“三少爷没那胆儿。”
“啧啧,甭跟爷装,那混小子什么样儿你不清楚?爷知道,你那双老眼毒着呐。是,眼下是没胆儿,以后说不定就有这胆喽。啧啧,无觅啊,我的亲儿,你这是被自个儿的亲弟弟惦记上喽。老福子,我爹当年那句内忧外患此时用着是不是正好。”
这下大管家老福子嘴角抽的直接停不下来,心道:“爷哎,那可是您的亲儿子,您这看笑话看的是不是有点损?”
心里想归想,面子上可不能露,老爷子能拿茶碗砸自个儿的脑袋。
“爷,三少爷觉得自个儿有能耐,上杆子的跟日本人那儿摇尾巴,咱耿府还得要脸不是?您看,这名儿是改还是不改?”
“改,必须改,不过这名头可不能让那混小子得了。这样,你呀一会儿备上一份礼,亲自送去武田府上,啥也甭说,就说这是耿府的一点意思,顺道儿跟无觅打个招呼。”
老福子愁的眉头能夹死苍蝇:“爷,那武田府上就在宪兵队啊,奴才也进不去啊。”
“送礼也不成?”
老福子摇摇头:“估摸着不行,门都进不去。”
老爷子嘿嘿笑了两声:“那就送门口,反正礼得到,收不收那是小日本的事儿。”
“得嘞,这就去。”
宪兵队后院的牡丹小姐莫名其妙就收到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豪礼,直觉这礼非同一般,原封不动的搁在一边。
牡丹小姐心眼子可不少,能把武田太郎满身的倒毛捋顺,也是有本事的。牡丹小姐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十几年,闭着眼都能把男人那点子心思摸透。对自个儿那更是掂量的准,跟了武田太郎,荣华富贵不说,安稳日子那是这辈子都想的。穿衣吃饭有专人伺候,逛街花钱有专人拎包付款,打麻将推牌九有专人陪同送钱。但那也仅限小门小户,如耿府这般门第的,还着实瞧不上她这青楼出身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的夫人。夫人,那也是说的好听点,其实她这身份在高门大户人家眼里,不过就是一玩意儿。一个不高兴,随便能倒腾出一年轻漂亮的女人送给武田。正因为如此,今儿耿府的大管家亲自上杆子上门送礼,敏感的牡丹小姐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牡丹小姐挨个儿抚摸着礼品盒,心思转了又转,莫测的笑着。好一会儿才收回手,吩咐女佣:“告诉厨房,今儿我亲自给将军准备晚饭。”
大管家福伯当然没进宪兵队,门口那俩鼻子朝天的日本兵横眉冷对的,大管家哈着腰笑咪咪的说给牡丹小姐送礼,人家也不鸟,大管家只得找耿大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