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轻寒无比的自责,原本想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性子温润,虽然自己没在的这几年有些走偏了,但拉一把还是能拉过来的。最近事情多,一个错眼,不散竟做出了这等事。
轻寒皱起眉头:“之前不是跟日本人开厂子来着。”
“他那厂子早成了日本人的,压根轮不着他自个儿做主。这事儿耿大翻译没听说?”
轻寒看着老爷了然的目光,垂下眼眸。
“这事儿我倒是知道点,那也不是他开烟馆的由头。”
“由头?干缺德事儿还要由头?能开烟馆祸害人,那就是从骨子里坏了,没得救。”
“父亲先别急,咱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兴许是没影儿的事儿。三弟咋不知道那玩意儿就是祸害呢。”
老爷子冷哼一声,“啪”的把手里的一把瓜子儿拍在炕桌上。
“知道今儿王家为啥上门来?那是恶心人来了。提溜着礼,口口声声给耿家新开的烟馆道贺来了,诚心想恭贺开张大吉,咋不去门脸儿上?反倒是吆五喝六的上府里来了。人家那是拐着弯恶心人呢。你耿府不是自诩将门之后,没事儿就标榜自个儿忠君爱国吗?倒是瞧瞧,大少爷给人当翻译,大小姐招了安,三少爷直接下手祸害人,这就是耿家的风格!人家那是啪啪打脸啊。”
老爷子用手拍着自个儿的脸,连嘲带讽的一番话,让轻寒心里更加难堪。不过,多年练就的冷静,喜怒从不喜形于色。此时的轻寒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目光更加幽深冰冷。
“是那王大少爷说的?”
“还能有谁?那混小子就是故意的。这烟馆没准跟王家都有些关系,老三这是往为父心窝子里捅刀子啊,这事儿它就不是做哥哥的能做出来的。”
轻寒犹豫道:“不能吧?三弟若是真和王家扯上关系,那这事办的还真不地道。”
老爷嘲讽的抬抬嘴角,斜一眼轻寒,冷哼道:“为父这是病了,也管不了。谁叫耿家现如今就指着少爷们过日子呢!你看着办吧,那话怎么说来着?引狼入室估摸着也就这意思,我瞧着这老三呐,迟早是个祸害。如今这耿府,四九城都憋着笑呐,老祖宗的脸都被丢光了。罢罢罢,反正我也病了,病的见不了人喽!”
“我跟三弟谈谈。”
“谈吧,但愿能谈出个花来。”
老爷摆摆手,哼唧:“我困了,哎呦,这一天天的,病了也不能消停。”
轻寒马上起身告退,嘱咐耿二上点心伺候着,这才往外走。
门外,大管家福伯等着。见轻寒出来,跟着轻寒往外走。
“福伯,今儿王家那小子怕是说话不好听吧。”
“哎,还得是大少爷。可不,那小子忒不是东西,说话难听着呢。这不怕老爷生气,压根没敢仔细学。就那混小子说的话,它真能气死个人儿。”
“看来三弟是真干那事儿了。”
“没跑了,真真儿的。不是我说三少爷,打小瞧着也是不错的,这咋越长越歪歪了。干啥不行?非干开烟馆卖大烟的事儿,咱耿府这点子脸早晚被败光了,非得整得灰头土脸的。放眼这四九城,能数得着的,谁家干这事儿?除了王家那样没皮没脸的,那不也让人损了多少年。我还真就不明白,您说三少爷这是图了个啥?今儿我都没敢出门,这老脸臊得慌啊。”
大管家福伯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刹不住车,把一整天的憋屈全秃噜出来了。
要说这府里真正儿操心的,他就没几个。大管家老福子算一个,几代人都在耿府,耿府那就是自个儿的家啊。
轻寒理解大管家福伯的心情,脚下放缓,安抚道:“福伯不必太过担忧,明儿我问问三弟。”
“那感情好。”
福伯嘴上没说,心里嘀咕:“这三少爷早不是当年那个三少爷喽。”
福伯打理耿府,成天跟外面跑,那三少爷是个什么东西,心知肚明。可府里上有老爷,下有大少爷,人少爷的事儿,他一管家还真不好说。
瞧着大少爷这动静,直奔自个儿的院子,也是,今儿这天也不早了,该歇着喽。这事儿它也不是急的事儿,烟馆就跟那儿摆着,不能够因为一句话就关门,所以急也没用。
翌日,轻寒去了办公室,忙完手头上的事儿,就给张言打电话。从张言那儿得到准确的消息,
不散的烟馆果然是昨儿开的张。张言也被邀请参加,办的那叫一个红火。上下两层楼,布置的跟皇宫一样,富丽堂皇,光那烟枪都是镶金戴玉的,烟馆里那伙计都是一水儿的大姑娘,哎呦,娇滴滴的那个嫩呦。人家开的那是高档烟馆,专门接待四九城有头有脸的,什么有钱的,有权的,反正一般人那是进不去的。昨儿一开张,就迎来了满堂红。
轻寒又详细问了情况,张言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烟馆果然跟王家有关系,除了日本人的货,王家也供。
轻寒在张言啧啧声中放下电话。握紧拳头,心里翻江倒海。
不散这是越走越远。
眼下烟馆已经开了,怕是不散不会答应关了。不散,这是往死里折腾呢。
轻寒一时也想不出折来,但府里还得警醒着点。
晚上,结拜大哥李仕温约轻寒去灯市口的舞厅消遣。一听是灯市口,轻寒想起何少爷的话,正好去探探。
轻寒是带着雅子一起去的,今儿就是纯消遣,带上雅子,一来彰显俩人感情好,二来那地儿是非多,带着雅子能少很多麻烦,三来,可以用雅子探探面生的舞女。
李仕温依旧长袍马褂,乍一看去,文质彬彬的,压根没那匪气。
老二王长贵,老三王长福也在,这几年日子滋润,养的膘肥体壮,一身横肉,穿上锦缎,还是一身匪气。
轻寒自打回北平,还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与八大胡同完全不同,到处洋溢着欧式情调。一码色的白家具,皮沙发,水晶灯,伙计们白礼服扎着黑领花。吧台上扎着马尾的调酒师翻着花样调酒,西洋乐器奏着低迷诱惑的音乐。身穿各色服装的舞女伴着神态各异的男人们摇曳在舞池中。
轻寒不喝酒,给雅子叫了果汁,自个儿来一杯咖啡。
李仕温三人一水儿的鸡尾酒,几人坐在沙发上,闲散疲懒,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
其实今儿李仕温哥几个叫轻寒过来是有事儿的,不过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闲聊。
轻寒正低头跟李仕温说话,身旁的雅子低声说:“三弟也在。”
轻寒顺着雅子的目光看过去,不散正搂着陶云跳的欢畅。
轻寒微不可见的皱皱眉头,李仕温笑笑,端起酒杯喝一口,随着俩人的目光看着不散,颇有深意的说:“老六,你这个三弟可是个风流的主儿。”
轻寒笑笑:“不风流,枉少年。”
李仕温笑笑,突然眼睛亮了,低笑一声:“有热闹瞧了。”
轻寒疑惑的看一眼李仕温,老二老三也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轻寒低头轻呷一口咖啡,苦涩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一曲舞罢,不散跟陶云走到边上坐下,陶云今儿看着挺高兴,红扑扑的小脸上全是妩媚。正端起一杯酒,还没送到嘴边,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只瞧见一浓妆艳抹的女人上来就搂住不散,红唇紧贴着不散的脸颊,嗲声嗲气的说:“呦三爷,您可有日子没来啊,我可想死三爷了。”
陶云脸一变,不散倒是笑嘻嘻的摸着女人的小手。
“哪儿想爷了?”
女人夸张的指指胸前:“这想,这也想。”
俩人的无所顾忌,让陶云变了的脸直接黑了。
“你谁啊?走开。”
那女人仿佛才看见陶云,一扭身直接坐在了不散怀里,回头看着陶云,挑衅道:“我是谁跟你有关系吗?”
陶云的脸色愈加难看,昨晚在耿府的屈辱还没缓过劲来,今儿这下三滥的女人也敢跟自个儿叫板。
一直以娇柔示人的陶云也忍不住了,骨子里的泼辣瞬间爆发,也不装了。
“我是谁你没资格知道,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哎呦呦,我好怕,你吓死我了。不过呢,要走的是你吧?我可是三爷的老相好了,你又算哪根葱哪瓣蒜啊?”
“你配吗?”
“呦,这是瞧不起谁呢?我可是照章纳税,光明正大的。三爷未婚,我未嫁,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若是正头娘子,我二话不说立马走人。不过是跟我一样的主儿,充什么大个儿?装什么装。”
陶云猛的端起酒杯泼向女人。
女人尖叫一声,不但没起身,反而更紧的抱住不散。
这会儿不散也觉得有些过了,撕扯着女人,想把她从身上扯开。
可女人哪能让他如愿,八爪鱼般扒着不散,陶云上手就往下扯。
瞧热闹的人多,不但没人劝,反而都饶有兴趣的看大戏。
这场闹剧直到舞厅经理带着人陪着笑,才把那女人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