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出了房门便变了脸,回头凝视,神色莫测。走到院门口,招手叫来玉兰,低声吩咐:“去一趟大小姐那儿,就说我一会儿过去,有话跟她说。”
玉兰小跑着离开,轻寒脚步一转往母亲院子里去。
到了母亲那里,照旧磕头问安请罪,母亲心疼的不得了,拖着病体强要下床,还是翠儿又是哭,又是笑的拉扯着太太扶起轻寒。
太太含着泪上下打量轻寒,抬起细瘦的手费力的抚摸儿子的脸庞,颤巍巍低语:“瘦了。”
轻寒噗嗤一声笑了:“母亲,您看错了,这几天儿子吃的好,睡得好,哪里就掉肉了?”
“蒙我呐,进了宪兵队还能吃的好睡得好?”
“母亲,儿子平时就在宪兵队做事,这几天的事儿有些棘手,这才没能回来,累母亲担心,是儿子的不是。”
母亲抬起苍白的脸,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柔声说:“没事就好,我的儿我知道,以后记得给娘知会一声。”
母子俩说了一会子贴心话,轻寒陪着母亲用了早饭,又亲自伺候母亲喝了汤药,提了一嘴让母亲瞧瞧西医的话,母亲自是乐意。儿子孝顺,当娘的自然是要成全。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打发儿子,可别耽误了儿子的正事。
轻寒倒是不急,又问了舅舅,自回来后一直忙的脚不沾地,也没时间去娘舅家瞧瞧,已是失礼。轻寒想着敏表哥也是个通透的,这回顺手给提拔提拔,以后也好有的人用。
母亲听了心下欢喜,儿子是个妥帖人。
轻寒前脚离开,后脚太太就让翠儿回了一趟娘家。一是把儿子的意思透露一二,也让娘家人高兴高兴,二是顺带着敲打敲打,这段日子做事警醒着点,别让人抓了把柄。
轻寒从母亲院子里出来,就得知曼妮在园子里等着。
曼妮穿着时下流行的连衣裙,长及脚踝。远远看去,时尚摩登,又不失端庄大气。
轻寒幽深的双眸复杂的看着曼妮,思绪万千。
这三天,曼妮的表现的确令人刮目相看。轻寒原以为曼妮小女孩心性,仅凭一时兴起的一腔热血就想救国救民。不曾料想,这三天,曼妮心性之坚定,头脑之冷静,足以比美铁血男儿。不由得记起,何少爷说起曼妮的神情:“你的妹子耿曼妮可是军统北平站的行动组组长。”
看来,曼妮算的上一名战士。
“大哥,您找我?”
曼妮打断了轻寒的思绪。
“你这是打算出门?”
“是啊,憋了好几天,出去散散心。”
“耿府的园子不够大?昨儿才回来,不该踏踏实实陪陪父亲、母亲,姨娘?外面兵荒马乱的,有甚好玩的?等过一阵子,让你嫂子陪你去香山散散心。”
曼妮眨眨大眼睛,心思微动,从善如流点点头:“知道了大哥,才刚儿还打算去给母亲请安呐。”
轻寒见她听懂了自己的话,满意的笑笑,目光也温润起来,温声说:“去吧。”
目送曼妮往主院去,轻寒这才抬脚往大门去,低声吩咐石头:“给门上的打声招呼,大小姐身体欠佳,近日不宜见客亦不宜出门。”
车上,轻寒又让石头赶晌午约一下张言,最好约在中午,晚上还要约何少爷。
轻寒一早上就忙的不站脚,出了门先去了医院,一是给雅子请假,二是请小野抽空去耿府给母亲瞧瞧。八点正轻寒总算紧赶慢赶到了临时司令部。
武田太郎昨晚一夜好眠,今儿早起精神奕奕,一早就端坐办公室,单等轻寒到了就继续讨论北平治理之事宜。
轻寒和武田太郎一杯茶刚好喝完,云子和武田一郎就到了。
武田太郎拿出当初轻寒的那份《关于北平未来发展计划建议书》,这份建议书全面的阐述了北平现阶段的状况,就如何改善目前的情况做了详细的提议,逐条逐款,详尽细致。如今再看,武田太郎更是惊叹不已。庆幸耿轻寒是自己的朋友,不由得幻想北平在自己的治理下繁荣昌盛,源源不断的为军部的扩张提供物资,为帝国占领中国提供最优秀的大后方。
几人就里面的内容逐条过了一遍,修改和填补了不少新的内容。
商讨完整个计划,确定无异议,剩下的就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推行,具体操作还需仔细推敲。武田太郎就具体事宜做了分工,轻寒、云子、一郎各自分管一部分,三人相辅相成,相互监管,相互制约。
不得不说,武田太郎作为军人,深谙用兵之道,此番安排,就眼下的北平的确是再恰当不过了。
妙就妙在重用耿轻寒上,耿轻寒的身份如今更是微妙。
武田太郎甚至拍着轻寒的肩膀,语重声长的说:“无觅,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从你接受我的邀请离开北平不远千里去了奉天,一晃已是七年。这七年,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我想作为好友,我们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的这份计划建议书,就是最好的证明。无觅,我相信你,北平,不仅是我的,也是你的。你明白?”
轻寒从善如流,真诚的看着武田太郎,郑重其事的表态:“太郎,谢谢你的信任!无觅明白。”
既然明白,轻寒本着共同发展的大方向,推荐了一批可用人才。当然是遵循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原则。
一郎盘亘北平多年,自然也推荐了一批可用之人。
武田太郎微微眯眼,精明狠厉的目光扫过轻寒,扫过一郎,最终只是淡淡的表示,需要考虑斟酌一番,挥手让他们先回去准备。
轻寒出了临时司令部,石头就告诉轻寒,已经约了张言。
轻寒点点头上车,直奔约好的饭馆。
张言已经早到了,正忐忑不安的等着轻寒。
饭馆人多眼杂,隔墙有耳,轻寒不宜多说,俩人寒暄之后就埋头用饭。
饭后去了茶馆,俩人直接上了楼,石头留楼下。
轻寒上楼时就仔细观察过了,这会儿不是喝茶的点,老皇城的纨绔们一大早遛鸟喝茶,这会儿正是中午眯瞪的时候,茶馆里就没几个人。
俩人进了包厢,伙计上了茶点极有眼力介儿的退下眯瞪去了。
轻寒搁那儿一坐,通身的气派令人羡慕。张言低头喝口茶,掩去眼底的艳羡,搁下茶杯堆起笑脸。
“嘿嘿,不知哥哥如今还能叫声无觅老弟不?”
“瞧瞧,说笑了不是?咱啥交情?别说是叫我一声无觅老弟,哥哥叫我一声小耿子,老弟我也得高高兴兴应。”
张言赶紧摆手:“那不能那不能,老弟现在这身价儿借我个胆儿也不敢那么叫啊。”
轻寒苦笑一下说:“张哥说笑了,老弟我现在面上看着光炫,实际上难得很。”
“老弟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如今这四九城谁不知道老弟,那可是这个,名声杠杠的。还有人敢让您不痛快?”
轻寒叹口气:“手里没人,做事矮人一等。”
张言那可是人精,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说:“要人还不是老弟一句话的事儿,这四九城数得上来的人家,只要是兄弟一句话,那还不得乌央央的。再说了,兄弟也不能老赶着别的地儿看,往眼前瞧瞧,只要是兄弟瞧得起,老哥我定是鞍前马后追随老弟。”
“张哥说笑了,张家那可不是一般人家,耿府庙小,兄弟我可不敢使唤老哥。”
轻寒说完似是遗憾的端起茶碗,低头垂眸饮茶。
“得,这话外道了不是?如今是老哥我舔着脸巴结您呐,兄弟能用得上,那是哥哥我的荣幸。”
说道激动处,张言起身拍着胸脯子。
轻寒精神一震,好看的双眼微微一眯,放下手中的茶碗:“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有哥哥这句话,兄弟我就放心了。”
轻寒拉张言坐下,低声说:“眼下正有事儿与老哥相商。”
“兄弟有事直说,张家定赴汤蹈火。”
“那倒不用,你也看到了,北平想要恢复往常的繁华热闹,商业兴旺首当其冲。这商会会长一职武田太郎颇为重视,武田一郎在北平商界混迹多年,对北平商界颇为了解。张家若想要挣上一挣,想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张言恍然大悟:“原来无觅早就有安排了,不过……”
张言犹豫不决,似是不好说话,吞吞吐吐。
轻寒心中了然:“你我之间,有话直说。”
“不瞒你说,孙家手伸的长,不仅在北平,整个华北孙家也是无处不在。还有王家,最是下作阴险,如今紧扒拉着日本人,气焰嚣张。不过,我张家虽不比孙家、王家,但要想拼上一拼,倒也使得。之前我张家不想对上孙家、王家,稳中求进才是上策。不过,无觅若是有意让我张家拿下这位置,张家自当全力以赴。”
轻寒笑了,看着张言说:“张哥的话我听明白了,张家的当家人果真是个通透的。不知张哥对自己如今的位子有没想法?”
张言眼睛一亮,顿时兴奋起来。
“无觅的意思我还能进一步……”
张言手指往上指指。
轻寒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