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仰头看看轻寒,轻寒的眼睛深若寒潭,幽深复杂。槐花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深意。
槐花看着酒井,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从我到奉天,她们就在我身边,你有正事带走关嫂子我不能拦着,那麻烦你把王嫂子给我送回来。”
说完槐花大声哭了起来,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为什么?是不是有人想逼死我和寒哥啊,寒哥差点没命,王嫂子好多天都不回来,现在又要带走关嫂子,到底想干什么?”
酒井心里烦躁不耐,目光格外阴冷起来。说话口气强硬:“耿太太,请不要无理取闹,你这是妨碍公务。”
不等槐花张嘴,轻寒冷冷笑一声:“合着整个奉天都跟我耿某人作对是吧?也罢,这奉天城是不能待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的女人爷自个儿伺候。走,收拾收拾,跟爷回北平,耿府最不缺的就是伺候人的奴才。”
轻寒自日本回来,鲜少有这样贵族纨绔子弟的作风,今儿是真气狠了。
酒井听的一知半解,但瞧着轻寒的脸色不虞,心下虽更加不耐,但眼看着轻寒气势汹汹拉着夫人走,知道要坏事。忙伸手拦住,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扯出一丝丑陋的笑意,尽量把口气放的温和:“耿先生留步。”
轻寒冷冷看一眼酒井,冰冷的说:“我们不妨碍公务了,以后永远都不会妨碍酒井君的公务,我带着夫人回北平。”
纯正的东京腔,凛冽冰冷的口气,让酒井心头一震。
酒井对着槐花一本正经的鞠了一躬。
“对不起,耿太太,我无意开罪,还请耿太太看在我一心为耿先生的份上,原谅在下。”
轻寒低声把酒井的话翻译给槐花听。
槐花抬起挂满泪珠的小脸,抽噎着说:“他找到王嫂子了吗?”
轻寒温柔的摸摸槐花的乌发,侧目看着酒井,放缓语气。
“酒井君,刚才我有些激动,请别介意。夫人心里担忧王嫂子,她想知道,王嫂子可找到了?”
酒井脸色稍缓。
“抱歉,警署正全力以赴的寻找,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耿先生,在下实在是时间紧迫,这人今日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如果她没有问题,自会回来。还请耿先生配合。”
轻寒看一眼关嫂子,心下焦急担忧,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点点头说:“让酒井君见笑了,带走吧。不过,我希望酒井君慎重对待,凡事都讲究个证据不是吗?无论如何,请给我们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这是一定,谢谢耿先生配合。打扰了耿先生这么久,这就告辞了。”
酒井挥手示意押着关嫂子走,随即也抬脚跟上。
槐花靠在轻寒的肩头哭泣,精致的五官担忧哀伤。
听着刺耳的摩托车声走远了,轻寒低声说:“我要去通知东子,让他马上离开。”
槐花急声说:“你有伤,我去。”
轻寒拉住槐花说:“在家等我,什么都别做。明白?”
槐花看着一脸郑重的轻寒,点点头。
“路上小心。”
槐花转身麻利的帮轻寒穿上大衣,轻寒急匆匆的走出家门。
轻寒一路催着车夫快点,顾不上绕路,直奔西十街。
西十街上不见往日的繁华热闹,零星的路人也都躲躲闪闪、指指点点的,老远就能看见两辆日军的摩托车停着。
轻寒心里一惊,马上叫停车夫,自己脚步匆匆往知新书铺走去。
轻寒脚下慌张,心下焦急,还没走到知新书铺门口,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轻寒马上调转脚步,走进知新书铺斜对面的一家铺子。铺子里没人招呼生意,掌柜的和几名客人正躲在门里面,眼睛盯着书铺议论纷纷。
轻寒寻了一处不显眼的地儿,躲在几人身后,紧盯着知新书铺。
酒井冷着脸从里面出来,抬腿跨上摩托车,两名日本兵押着小伙计东子也从书铺出来,另两名日本兵手里也没闲着,一个拎着一只箱子,一个怀里抱着一沓文件。
轻寒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东子稚嫩的脸上惊慌失措,恐惧害怕的神情久久盘亘在轻寒的脑海里。
轻寒闭上眼睛,攥紧拳头,心中越加不安。
“这孩子干啥了?”
“不知道啊。”
“咋让日本人给抓了?怕是事不小。”
“天可怜见的,这一进去怕是凶多吉少。”
耳边嘈杂的声音,让轻寒清醒起来,紧了紧拳头,又缓缓放开,抬脚出了铺子,招手叫了人力车。
一路急奔,轻寒赶回了家。
槐花正焦急的走来走去,听见门响,立马回头扑过来。
“见到东子了?”
轻寒灰败,无力的摇摇头。
“东子被酒井带走了。”
“啊……”
槐花捂住嘴,瞪大眼睛。
轻寒揽住槐花,柔声说:“别怕,有我。”
槐花摇摇头低声说:“我不怕,大不了一死,我跟寒哥在一起。”
轻寒心疼的揉揉槐花的乌发,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陪着我担惊受怕;对不起明知危险却舍不得你离开;对不起曾答应给你的一世幸福却要失言;对不起我不能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
一息间,轻寒心里已转过无数念头,压住所有的不安,柔声说:“我去叫关老师。”
三人坐在客厅,关老师听到东子也被带走的消息,一脸沉痛。低声自责:“怪我,都怪我。我应该听你的,早早让他们离开。那孩子该有多害怕啊,他还是个孩子啊。是我害了他,怪我,怪我啊。”
此时的轻寒已经稳住了心神,双眼坚定清明。
“关老师,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马上送你和我夫人离开。”
槐花握紧轻寒的手说:“我不走,我要跟您在一起。”
轻寒严肃的说:“别闹,听话。关老师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你安心生下我们的孩子,等着我。”
关老师抬起头,看着两人,疑惑的说:“干吗要走?”
说完关老师才想起,摇摇头。
“听我说,我想这里是安全的。”
轻寒和槐花一起看向关老师。关老师肯定的说:“东子太小,许多事我都没告诉他,他知道的不多。他虽然见过你们,但次数不多,只以为你们是普通的顾客。我记得,东子只见过你一次,耿夫人也只见过两次。书铺里每天客人很多,他不会特意记住你们的。如果,关嫂子出了问题,你……”
轻寒摇摇头说:“我相信关嫂子。”
关老师点点头说:“关嫂子虽然不是一名优秀的地下工作者,但她绝对是一名坚强的布尔什维克。”
槐花松了一口气,低声说:“这么说,我根本不用走。”
关老师点点头说:“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即使那孩子受刑坚持不了,也只能说出我和关嫂子,其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关嫂子哪里……”
轻寒抿抿嘴说:“关嫂子的问题先不考虑,明儿我就去官署,走一步看一步。酒井那里,那孩子……”
关老师叹口气:“如果那孩子说出我来,酒井能放过他也好。”
轻寒亦叹口气低语:“是啊,他还是个孩子。”
“好了,我走了。”
关老师起身准备走。
轻寒急声说:“既然这里是安全的,你只能留在这里。酒井能带走东子,就不会放过书铺的老板。这会儿你哪里都不能去,酒井一定会全城搜索。”
关老师摇摇头:“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留在这里,你的安全是第一。”
“如果我这里是安全的,你只有留在这里,我绝不能放任你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关老师还想坚持,轻寒厉声制止。
“听我的,留下来,哪里都别去。现在,我们休息,明儿一早,我去官署打听消息。”
关老师只好留下,槐花草草做了点饭,三人随便吃了几口,都没什么胃口,均是心事重重,早早就歇下了。
翌日一早,轻寒一夜未眠,脸色格外苍白,眼下青黑。
槐花和关老师亦是,脸色都不好,轻寒穿上大衣出门时,嘱咐两人在家也要小心,警醒着点。如果中午之前自己没有消息,关老师就带着槐花离开。
关老师点头答应,轻寒匆匆出门。
轻寒赶到武田太郎的官署时,武田太郎也是刚刚坐下。
“无觅怎么来了?你应该好好休息,等完全恢复再来工作。”
轻寒苦笑一声,无奈的说:“我哪里能好好休息,这事一出接一出的,哪里能安心。”
“怎么了?”
轻寒看着武田太郎故作不知的伪善面孔,心里气愤,面上却一副云淡风轻。
“哦,太郎是真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我家统共俩女佣,一个几天前去买菜,一去不归,警署的调查结果是天寒地冻,失足落水溺亡。剩下的一名女佣,昨日酒井课长气势汹汹的带走了,说她是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成员。太郎,你说,当初你叫我来奉天,是不是错了?瞧这一出一出的,那一枪没打死我,看来是碍着人了。”
武田太郎脸色几变,最终讪讪一笑,安抚道:“无觅多心了。无觅受伤的确是意外,酒井君已经有了线索,一定会抓住刺杀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