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沐夫人书信要他们在汴州最近的麒麟镇别院等她回去时,几人正在商议的分道扬镳,便就此搁浅了。
又是麒麟镇;这个地方是所有故事的开始,也是所有幸福的终结。几人默然仰望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一时感慨万千。
沐夫人与龙翔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时,已是七日之后,这些日子,几人百无聊赖之余故地重游,已经将附近能玩的山水风光又晃了一遍。
第一批赶回家中接应的,是沐云涵与花沉香。
“娘亲拿到桫椤丸了?”沐云涵递过茶水拽着母亲急切的问道。
沐夫人眼睛瞟过花沉香,没有异议。饮过茶水,喘口气便淡定的点了点头:“生生呢?”
“我在这儿!”沐云生冲了进来一头扑进母亲怀里,依旧男子的装扮,额头跑的尽是汗水,身后是拎着她外套跟来的龙天一。龙少爷脸色很臭,因为他的娘子又忘记了他有很棒的轻功,听到沐夫人回来了,就不顾一切的哗哗往回跑...
“云生...”沐夫人笑吟吟却满眼泪光的招呼:“快把衣服穿上,当心去汗急了又要生病!”
龙天一递过外套后径自走去龙翔身边:“翔姑姑怎么会来?”不是去唐门取桫椤丸么?怎么连同唐夫人一起取来了...
龙翔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乖张而深沉的侄子,诗诗捧在掌心里半点不敢拂逆的至宝。十年未见,除了这个轮廓,他早已不复当年的混世魔王了呵!低头哈着茶盏继续慢慢啜饮,龙翔悠悠然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龙天一耸耸肩在旁坐下,不置可否。他向来很有耐心。尤其在等待答案的时候。
最后一波赶来的,是躲在茶馆听人说书的听风天涯。
沐夫人看到阮天涯时,微微一颤茶盏落地随之破碎;泪意瞬间蓄满眼眶,周蕊儿...不,这个翻版年少时候的周蕊儿,她是阮微微啊!莫非当真上天眷顾,允她破财免灾,圆了她两个梦...
对此并不知道内幕的阮天涯,看着沐夫人,不由瑟缩了一下,扭头避开了她的凝视。她的目光太沉重太复杂了,看的她有些心惊。
沐云生从没见过母亲的眼泪,傻傻的小声问道:“娘亲,你怎么了?”
沐夫人深深呼吸,一语双关的低声道:“这一刻,终于让我等来了。”只是事有缓急。她寻找阮微微那么多年了,也不急这一刻。云生的事,却是越早处理与好:“你们在这里候着,我和你们翔姑姑,有些事要跟天一单独商谈。”
和某某单独商谈,这话太熟悉了。以往她有闯祸记录的时候,母亲都是说完这句话通过单独商谈,给她善后的;沐云生心虚的低下头未敢多言,却并不知道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乃是听出了事情端倪的沉默。
龙天一沉默着随其后绕过正厅,走进书房,慢慢关上门。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越坠越沉重。他扶着门犹豫着如何转身时。沐夫人拉着他的手臂难以自持的泣不成声:“天一你一定要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啊。”
“啪!”碎裂成片的声音...果然啊...龙天一捏紧了拳头,笑意有点微微颤抖,他扯下她的手扭过身去:“沐阿姨你别这样...天一承受不起。”
房间里突然有异香散开,如百花齐放灵动清凉;桫椤丸的金盒打开了。
这味道真美。脱胎换骨的重生,是这般美好的啊;龙翔静静的凝视着那粒先祖所留,唐门穷其世代门主一生,都再未炼出过第二粒的桫椤丸,听得两人都没了声音,方启唇轻语:“我不想多费唇舌,只给你选择生,或死。你要她生,便是应下娶诗诗为妻,与沐家再无瓜葛;你要她死,我即刻便吞下这桫椤丸,今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龙天一嗤笑道:“我已经不是龙门少主了。龙门已经没有了。我如今不过一介草莽。怎么配的起唐家大小姐。”
“说的不错。”龙翔早料到他要如此说辞,随之笑道:“龙门是没有了,可是也如你所说,我们还有唐门,不是么?”
龙天一负手冷笑道:“姑姑可是料准了她会死?”
龙翔亦笑:“料准了她会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沐阿姨。”她看到她那么急切的样子就知道,沐云生一定是不能再拖了。
“沐阿姨。”龙天一看着掩唇抽泣的沐夫人,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我们不是说好了,我以后会好好保护她,不会再让她经历那种刻骨之痛,那她以后就会没事了?为什么突然间,就非要服用那个桫椤丸不可了?!”
“我也以为是啊。”沐夫人倚门慢慢滑落,蹲在地上哭道:“我也以为是的,可是我刚刚探过生生的脉门,她怀孕了啊...”
龙天一如遭雷击,心中仿佛有惊涛骇浪翻涌着,直冲脑门。过往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怎么会,怎么会忘了这个呢...天谴哪!这就是天谴!却为什么天谴不是报应在他的身上?!龙天一想仰天长笑,却头痛如裂的呻吟了一声,捣着太阳穴蹲下身去......
推开房门的时候,三人脸上均有笑意,看起来分外平和。客厅里,也正因为阮天涯的笑话,沐夫人一定是要龙天一与沐云生择日成婚,两人正追打笑闹。
芳香扑鼻而来。龙翔递过桫椤丸时,沐云生满脸疑惑的看向母亲。
沐夫人含笑点头:“谢过唐夫人吧。”吃下它,你的生命将拥有健康带着苏醒的一切记忆,重新开始。
沐云生张口吞下药丸:“谢过唐夫人。”有益无害的东西,吃就吃吧——这是沐云生濒临昏迷之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便毫无预兆的,每个细胞都爬满了疼痛,瞬间如至炼狱。一点反应都来不及做,人便如沉进了流沙里...重生听起来太美好,过程却是如蝴蝶破茧一般,每分每秒都充满了艰辛。
他日相忘于江湖,你是谁的谁,你心中又有了谁,是否能与我有关,只是我不能再触及...龙天一慢慢将昏迷的沐云生搂在怀中;怔怔的,竟掉下眼泪。这是最后一次拥抱。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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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性】之卷,到此就算结束了。四十四,真是个讨厌的数字...
以后沐云生就要拥有全新的生命了。她也会有武功了,会和夏听风他们一起浪迹江湖,会寻找对她避而不见的龙天一,会如草根一般坚韧而倔强的活下去。
曾经她被保护在水晶球里,如一枚牵线木偶,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不能出现任何的意外。当生命终于不再需要保护伞,小小的肩膀可以承受生活的风吹雨打之后,又是怎样的一番境遇呢...